1.4 沉默的羔羊（4）

梁父白天在公司工作，梁若维又不大爱出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她和张阿姨独处。

梁若维发现张阿姨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不爱发朋友圈，大约是身份特殊，所以也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安心养胎中。

饭桌上，张阿姨有时有一茬没一茬地找梁若维聊天。

张阿姨高考完了怎么都不和朋友出去玩玩？

张阿姨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年轻，最喜欢成群结队的旅游呀什么的。

张阿姨钱不够就和你爸说呗。

梁若维嗯。

张阿姨你呀，像个小木头。

张阿姨你要是不喜欢我，直说就是了？

张阿姨什么也不说，我也不能就放着你不管。

张阿姨每天就回答这么两三句，也不知道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梁若维抬头看着这个女人

梁若维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张阿姨你妈妈的事情，也不该我说抱歉吧……我可从来没去找过她。

梁若维那你为什么不把她手机留下来？

梁若维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张阿姨我——

张阿姨我是怕对你影响不好。如果这事儿瞒着你，你高考说不定分数会好很多。

梁若维还没出分呢，就急着给自己邀功？

张阿姨你直说吧，话说开了，也不用一直演下去。

张阿姨你知道什么？

梁若维我妈为什么突然知道你，和你怀孕的事？

梁若维为什么不联系我就自杀？

梁若维你不用说，我也会知道。

梁若维你自己做的事，想要瞒着我，也太傻了吧？还要我尊称你一声妈妈吗？

张阿姨你舅舅都和你说了？

梁若维闷哼一声，只觉不耻

张阿姨那就无所谓了，我也不用装什么小白兔

张阿姨但你搞清楚，自杀是你妈自己的选择

张阿姨我从头到尾只是希望他们好聚好散而已

张阿姨我等你爸三年了，你高中还没念呢他就承诺我

张阿姨我挑这个时间去找你妈，只是希望她也想着不要把事情闹大影响你，忍一忍

张阿姨谁知道她会自杀？

张阿姨就是这种女人在你爸身边，我都觉得可笑

梁若维将手中的筷子一掷

梁若维你还想说什么？

梁若维只有你这样精明的人，才配得上我爸那种人，是吗？

张阿姨我只是拿回他承诺给我的东西，你妈的选择是自己做的，你搞清楚好了。

张阿姨也没好气，拿着自己的碗盘丢进了蓄水池，回房间了

梁若维自嘲着吐了几口气，懒得再摆弄那些餐具。

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联系焉栩嘉，便打了个电话约他去墓园。

夏季的燥热让梁若维心底越来越不宁，出门时碰巧遇到张阿姨出来洗水果，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焉栩嘉，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梁若维啪得一声把门关上，攥着的小包的手又捏紧了些。

墓园出奇的凉快。

焉栩嘉还并没有解放，这只是他即将高三前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暑假。

他知道原本属于梁若维的高考完的兴奋终结的那么快，都是屋里头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杰作。

他想起一部电影，女主角看着毕业后的同学们，默默念着“同学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而我的夏天已经提早结束了”，梁若维此时就很像那个女主角。

但是，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身份若换给梁若维的家庭，似乎是梁若维的痛苦里承受罪孽的那一方，这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慰梁若维。

梁若维任豪有没有找过你？

焉栩嘉除了高一那一次，他很少找我。

梁若维焉太太是个善良的人。

焉栩嘉和梁若维长谈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他从前深刻地为母亲的忍辱负重感到惋惜，直到看到梁若维，他才知道母亲才是有分寸的一方。

焉栩嘉也许，是吧。

焉栩嘉姓任的有时会来看她。

焉栩嘉任太太也来过。

梁若维没有接话，把手中小包里的一张纸掏出来，预先也拿了打火机，在骨灰格旁边的大树下把纸张点燃了。

焉栩嘉这是什么？

梁若维我妈的病历单。

焉栩嘉阿姨生了什么病？

梁若维沉默了一会儿，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笑容凛冽在烈日下，让人不寒而栗。

梁若维重度抑郁

梁若维你知道吗？

梁若维这是我在姓张的那个女的房间里找到的。

梁若维她越拼命要我搞清楚我妈的死和她没关系，就证明她越害怕。

梁若维她早就知道，我妈受不了刺激。

梁若维有多早呢？

梁若维她又为什么要找高考前这个时候？

焉栩嘉你可以和她好好谈谈

梁若维有什么用？

焉栩嘉也许有什么误会，比如……这病历单是后来拿到的。

梁若维看着焉栩嘉给张阿姨找补的样子，觉得他很滑稽。

梁若维你说得对。

梁若维我妈的手机也扔掉了。

梁若维究竟在怕什么啊？

梁若维你可以给我分析分析

焉栩嘉也知道，这个张阿姨大概不是善茬。但他很怕梁若维对张阿姨的憎恨会影响梁若维对于私生子的态度，便开解了一下。但这下看来，梁若维更气恼了。

焉栩嘉我不知道。

焉栩嘉对不起，没能以己度人

梁若维叹了口气，踩灭了灰烬上的火星

梁若维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梁若维谢谢你陪我来

梁若维我从来……不去渴望别人可以理解我

梁若维但是，你一直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焉栩嘉嗯

焉栩嘉看梁若维释然了些，便也朝她轻松笑了笑

少年们此刻仍然并肩，明天所要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