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是操心，是分担

眼中好像除了火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黎明明呆愣地站在原地，握着归一的手微微颤抖，这药膏好像没什么用，手上疼得很，甚至好像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了。

忽地，她撞进一个怀抱，凉凉的，把周围的火全都冲散了。

“蓝……湛？”她呆滞地抬起头。

“黎明明，不管你想到了什么！现在，凝神！”

蓝忘机心知，此刻的黎明明一定比他更害怕，但当那一股几乎能将人拖入深渊的恐惧席卷而来的时候，他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转头去看她，却见她钉在原地，望着熊熊燃烧着的屋子，脸色煞白。而一温氏之人正挥剑向她刺去。

“明明！”他叫她，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挥出一道剑气将那人扫开，他飞身上前，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手是冰冷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证实了她此时的极度恐惧。

“黎明明，凝神！”

陷入梦魇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头脑终于重新活动了起来。黎明明深深吸了几口气，声音颤抖地几乎连不成话，泪水悄然落下：“好……我……我尽量！”

温氏的人在他们周围聚集起来，若是要带着她突破包围出去，有困难。蓝忘机握着避尘的手收紧，另一只手紧握着少女的手。

包围圈的一角突然溃散，冲入一个白色身影。

“二公子！莫黯！”赶来的正是蓝溪，她告诉他们，蓝先生与其他大部分弟子已经去后山的寒潭洞躲避。

“我殿后。”蓝忘机将黎明明交到蓝溪手中，后者立即转身，单手挥剑斩开一条路，向后山的方向跑去。

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黎明明用力将归一举起，帮蓝溪一同开路。

平日里握着毫不费力的归一，如今对她来说竟像玄铁般沉重。

赶到后山结界处时，一众蓝氏弟子皆站在结界外，手中握着佩剑，蓝启仁正与温氏大公子温旭相斗，却被步步逼退，口中鲜血不止。

蓝忘机祭出忘机琴，从天而降，挡在蓝启仁与温旭之间。蓝溪则带着黎明明跑到众弟子处。

脚步一停，黎明明便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摔坐在地上，再拿不动归一。

凝神……凝神……没事的，都过去了——她努力地催眠着自己，周围一切声音都入不了耳。

“莫黯！现在还不能休息！振作点站起来！”将归一捡起收入剑鞘，蓝溪要拉她起来，拉不动，便一把抱起。

另一边，蓝忘机用弦杀术激起一阵沙尘，以便叫其他人趁机进入寒潭洞。寒潭洞有结界，只认抹额不认人。

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再想进入结界便是难上加难！

“快走！”

涉过寒潭，看着蓝溪将浑身颤抖的姑娘轻轻放在地上，靠着矮桌，蓝忘机沉眸，转身清点人数。

原本聚集在结界外的也只有大半弟子，现在，进入结界的亦是大半弟子，留在外面的，凶多吉少。

蓝溪蹲在黎明明身边，将归一靠在一旁，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轻而温柔：“莫黯，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怎么了？”坐在石桌后的蓝启仁捂着伤口，问她。

“想来是被吓到了。”蓝溪脸上满是忧色。

在少女的另一侧蹲下，覆上她冰凉的手，见她双目紧闭，大口喘着气，蓝忘机锁紧眉头。

人的一生中，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不是见到尸体，也不是见到鬼魂，而是，横死前的最后一刹那。

“……我们都在。”他蹭了蹭她的手背。

“蓝忘机听了！”温氏的人进不来，便在结界外叫喊，他们手上，有人质——“交出阴铁！不然，我就把你们云深不知处的弟子，统统杀光！”

他说了，他也这么做了，结界外不断传来弟子们的痛呼。

有一弟子，服于温氏刀剑之下，不仅说出进入结界需要蓝氏抹额，还将蓝曦臣的行踪一道说了出去。

紧紧握着手中阴铁碎片，蓝忘机起身，向外走去。

再这样下去，丧命的人只会更多！

“忘机！”蓝启仁叫住他。

蓝忘机停下，微微偏头：“……叔父，就是在这里，蓝翼前辈告诉我，为人处世，当问心无愧。”

若是他有能力，却不救下外面的蓝氏子弟，他将愧疚一生。

许是寒潭洞温度较低，抵御了火光，黎明明的梦魇渐渐退了下去，她睁开眼，眼中浑浊一片。

“莫黯，你怎么样？没事吧？”见她清醒过来，蓝溪连忙询问。

缓缓抬头，看着她关切的脸，黎明明心安了些许，抿了抿唇：“蓝溪姐姐……蓝先生。”

“蓝湛呢？”左右看了一圈，不见蓝忘机，蓝溪告诉她，他用阴铁去交换还留在外面的蓝氏子弟的性命了。

黎明明垂眸，她能感觉到蓝忘机心中的矛盾与痛苦，但对于此事，他们竟都无可奈何，温氏不仅强大，而且蛮横霸道！

洞中许多弟子都受了伤，相互搀扶着，身上皆是血迹斑斑，就连蓝启仁，胸口处的衣服都红了一片。

这些伤若不及时救治，易落下隐疾，可是云深不知处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又该如何是好……

忽然，黎明明脑中灵光闪过——或许，她可以尝试用灵力？她本就是用灵力凝成的实体，如何运转灵力是拥有实体后前两月的必修课，若是她能用灵力来修补伤口的话……

这是她能为云深不知处，出的一份力！

也是为了逃避可怕的梦魇，分散注意。

“蓝先生，”她转身，在蓝启仁身边蹲下，“可否伸手予我看看？”

“做什么？”嘴上这么说，蓝启仁还是将右手伸了出去。

犹豫了一下，黎明明将两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运起周身灵力。

蓝启仁只觉得有一股清凉的灵力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体内受损之处渐渐舒适起来，再后来，竟一点疼痛感也没有了。

她这是在用灵力治疗！

“怎么样？伤处有没有好一点？”收了手，黎明明连忙问他。

点点头，蓝启仁的脸色却十分凝重：“只是，古书上记载，治愈伤口极耗灵力，于使用者弊大于利，自古以来，除非灵力极其丰厚之人，否则无人敢行此事。”

“可是蓝先生忘了吗，我本就是灵力凝成的呀。”黎明明凑得近了些，小声说道，语气显得轻松，笑容却极为勉强。

蓝启仁叹了口气：“不想笑便不要笑了——身体可有不适？”

探查一番，黎明明摇头，她可以通过运转灵力，一边输出，一边摄取，只要环境允许，那灵力便是源源不断的。

当蓝忘机调整好状态重新回到山洞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黎明明穿梭于人群间为众人疗伤的场景。

飞身至蓝启仁身边，他将方才之事诉与他。

蓝忘机不知该如何与黎明明开口，他要去岐山听训。

“蓝湛！怎么样啊？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啊？”待再找不到受伤的人了，黎明明才小跑到蓝忘机身边，关切询问。

对上她的眼睛时，他愣了愣，转过眸，沉声道：“过几日我便要去岐山。”

面上僵了僵，黎明明勾起嘴角：“知道了，我做做准备，跟你一起去。”

张张嘴，蓝忘机还想再说什么，她打断了他：“那外面温氏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吧？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云深不知处被毁成这样，我们要花好些功夫去重建、去埋葬牺牲的人，但是没关系，好在我已经把大家的伤都治好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相信云深不知处很快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对吧！”

黎明明嘴上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有啊——唔？唔唔唔！”

蓝忘机抓起她的手，对蓝启仁道：“叔父，温氏已撤离，可以出去了。”

再是带着怒意地垂眸看向黎明明：“你跟我走。”

飞身带着她涉过寒潭，两人出了结界。

留在寒潭洞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黎莫黯哪里惹到了二公子。她刚刚还帮助他们治疗了伤口，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

只有蓝溪与蓝启仁，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

……

“蓝湛！你腿受伤了！让我先帮你治好嘛！”黎明明反手解了自己的禁言，挣扎着想要让蓝忘机松手，后者却一句话不说，大步向前走着，兜兜转转，将她带到一片林子里。

“哎哟！”后背撞在一颗粗壮的树上，她正想抗议，抬头便看见凑近的、蓝忘机愠怒的脸。

黎明明委屈地眨了眨眼。他生气了？他为什么要生气？我都这么乖，不让他操心了……

“蓝湛，你……消消气……”

“黎明明！”

“是！”

他叫她，她便答应。

蓝忘机直勾勾地盯着她无辜的眼神，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不要一个人担着。”

黎明明干干地笑了几声，笑容牵强：“你，你说什么呀，担着什么呢……”却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失了底气。

“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

她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他，肩膀微微耸动：“可是，蓝湛你已经很辛苦了啊……云深不知处被烧，好多弟子都死了……泽芜君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你还要去岐山听训……这个时候我要是还让你操心，你也太累了……你明明才十六岁——”

“……是分担，不是操心。”蓝忘机叹道，抬手，扶着她的肩膀，“若是你一直瞒着，才叫我操心。”

手掌之下，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蓝忘机听见她小声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