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发现了

　　悠悠转醒，胡乱地打了个哈欠，黎明明瞥见“自己”的手提着支细长毛笔，正专心致志地在书卷上写字。

　　“又在抄书！”她郁闷极了，这家伙空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别的事能做吗？不是练功就是抄书，叫她头都大了！

　　黎明明在蓝忘机身上寄宿着快有半年了。一开始只是有自己的意识，只能每天随着他睁眼闭眼、抬手抬脚的，直到半个月前才获得了挪动脑袋的自由。

　　虽然她对自己寄宿前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但她敢肯定，那时候的生活绝对比这家伙的日常有意思多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两个灵魂呆在同一个身体里的缘故——虽然她的灵魂弱极了——她能感受到宿主的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她发现，这位叫做蓝忘机的小少年虽然成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理活动还蛮丰富的。

　　“万训其宗——雅正当铭于襟——”掌控着自己脑袋主权的黎明明摇头晃脑地跟着蓝忘机的书写速度念完了雅正集的最后两句，抬头看了看天色。

　　“唉，又该吃饭了。”黎明明叹了口气。

　　自从脑袋归了自己之后，她同时共享了这位蓝家小少年的味觉，本以为这该是件美滋滋的大好事，可万万没想到！这蓝家的伙食——居然那么差！

　　没有肉啊！她才吃了半个月就已经腻歪了诶！这些蓝家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这么想着，“自己”已经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向藏书阁大门方向走去。

　　黎明明打心底里生出浓浓的抗拒之情，尽管知道身体的主人听不见，她还是忍不住弱弱地发出抗议：“……亲，咱们能吃点别的不？”

　　身体忽地停了下来。黎明明发现宿主的警惕情绪在一瞬间升到了顶点。

　　嗯？这是怎么了？！

　　只见蓝忘机冷冰冰张了张口：“出来。”

　　出来？谁出来？出哪儿来？眨巴眨巴眼睛，黎明明左右看了看，难道这里还有谁在偷窥吗？啊不过也是，蓝忘机小少年长得那么好看，身材也不错，武功也不差，还博学多才~偷窥他的人肯定不会少！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目睹他洗澡……不能想不能想！万一他又流鼻血可就完了！

　　甩甩脑袋，心里的警惕感还没消呢，黎明明扬了扬眉毛——不过他这次这么严肃，还真是少见。

　　等了一会儿，周围却没什么动静。少女接收到来自胃部的饥饿感，一边感叹着蓝家人如此规律的作息，一边又催促了句：“蓝忘机同学，我看你都饿成这样了，赶紧吃饭去吧？”

却不想这个蓝忘机竟是把避尘都抽了出来！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也更急促了些：“何人在此！”

　　黎明明明显感觉到，蓝忘机在害怕。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喂，你冷静点，别怕呀！在自己家里呢，没什么好怕的！快快去吃饭吧！”

　　蓝忘机抿唇，握着避尘的手紧了紧：“何人在说话？”

　　黎明明这才觉得不对劲。什么情况？现在在这里说话的就只有他们俩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能听见我说话？”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可。”

单单一个字，却宛如晴天霹雳，劈得黎明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就能听见了呢？！

　　而那个窥视者不回话，蓝忘机便再一次叫她出来。

　　“咦这，不应该啊！你怎么能听见我说话呢？明明以前都听不见的啊！这是升级了还是变异了？哎呀我在说什么呢！不会吧！？”手脚动不了，黎明明只能靠动嘴皮子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窥视者嘴里啰嗦，仍不现身，蓝忘机逐渐怒上心头。他沉着脸，动了动嘴：“在何处？”

　　黎明明当然感受到了他的愤怒，这是真的很生气了，半年来第一次那么生气呢！她敢说，如果自己现在站在他面前，一定会很丢脸地腿软跪下！

　　“你你你别生气，放轻松放轻松！不是我不想出来，是我出不来嘛！”

　　“……”少年郎没有说话，于是黎明明便继续往下说。

她转了转眼珠子，相当于转了转脑子，将过去半年的事情理了理，尽量以最快的速度道出，因为吃饭时间就要到了，错过了的话，不仅要挨饿，还会触犯家规嘞！

虽然饭菜难吃，但她不想饿肚子！

“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半年前我醒来就发现我在你身上了，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哈，反正我就和你共用了一副身体，你做啥我就做啥，你看啥我也看啥，直到半个月前我取得了自己脑袋的活动权，所以能说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忽然能听见我说话——就是这样！”

发表了长短言论的黎明明深吸一口气。

　　话音落下，藏书阁安静了许久。避尘归鞘，蓝忘机疑惑地微微皱眉：“……当真？”

　　“当真啊！我骗你做什么！我现在就在你身上，骗你我能得什么好处嘛？”黎明明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呐，而且现在是晚饭时间，我感觉到你已经很饿了对不对？不要再纠结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填饱肚子再想也不迟啊？”

　　看到终于被自己劝动，抬腿往外走去的宿主，黎明明心生疲惫。

　　以后还能好好相处了不？

——

……

　　黎明明感到很危险，非常危险！

　　蓝忘机同学为什么不顺从人类的本能去饭堂吃饭，而是走到他哥这里，还叫人去把那个蓝老头也叫过来了？

　　“兄长，叔父。”蓝忘机向两人作揖。

　　“忘机，晚膳时辰，匆忙唤我与曦臣来此，是有何急事？”蓝启仁皱起眉头，关切道。

　　自己的这位小侄儿从来都是严守时辰，这次许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喂！蓝忘机，你是不是要把我交代出去了？别呀！咱俩现在这样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挺好的吗？你要是嫌我吵，我闭嘴也可以啊！蓝忘机？蓝湛？小蓝同学！！”

　　蓝忘机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听不见这个窥视者说话，一路走来，她一刻都没有停止唠叨，一开始还是说一些闲话，到后来发现自己走的不是去膳房的路的时候，就开始闹腾起来。

　　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叔父，兄长，忘机方才，发现自身体内有一缕魂魄，是一缕女魂。”

　　话音落下，蓝启仁和蓝曦臣登时面面相觑。忘机体内有一缕女魂，他们怎么从没注意到过？

　　蓝忘机现在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惧意，似乎是那个女魂的。

　　“喂——蓝忘机！你真的把我供出去了啊？万一你那叔父兄长的合力把我除掉了，我就死了诶！你们不是有一条家规是禁止杀生吗？你们是要触犯家规吗？就算是合伙偷偷作祟也不行的呀！人在做天在看呐！你们……”

　　“你已非生。”蓝忘机默默地打断了她，真的太吵了。

　　屋里只有三个人，其余两个还在思考对策，所以蓝忘机的声音此时格外突兀。

　　“忘机，你是在和……那女魂交谈吗？”蓝曦臣犹豫地问道。

　　蓝忘机眉头微皱，点点头：“她甚是聒噪。”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和谁说的。

　　……好吧，毕竟是在人家的主场，而且自己现在随时可能要被处理掉，还是收敛一些好了。黎明明委屈地闭了嘴。

　　“这女魂，在你体内多久了？你以为是否有危险？”蓝启仁摸了摸胡子，询问道。

　　“听她道，六月有余。一直有自身思想，却受制于我的身体，直到半月前，才可自由活动头颅，今日方可听得其说话。目前——暂无危险。”

　　听着蓝忘机中规中矩的回答，黎明明哼唧了两声：“我能有什么危险，连个实体都没有，难道还能扰乱你的心性了？”

　　“或许——”听了这“危险发言”的蓝忘机再次开口，“将扰乱心性。”

　　……蓝忘机！

　　两位蓝氏头头神情更加凝重了。看来，扰乱心性非一般之严重！

　　思索了半天，他们决定先去参考藏书，毕竟几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忘机，只得委屈你先与这女魂相处几日，我与叔父翻阅藏书，看是否有解决之法。”

　　点点头，蓝忘机伸手作揖，离开寒室。

　　晚膳时辰已经过了，天色渐晚，蓝忘机开始今日巡夜。

　　蓝氏家规很严，很少有弟子晚上会出门，但蓝家人偏偏就觉得有人会不听话，于是大晚上的还轮流安排人来巡夜。

　　“……喂，蓝忘机，你叔父和兄长不会真要把我除掉吧？”黎明明已经开始悲观地思索如何过好最后的几天日子了。

　　“不知。”蓝忘机答了两个字。

　　“别呀！我又不会真的扰乱你的心性，你看我有那能耐吗？”

　　“……”有的。

　　“你看我孤零零一个魂，都不知道要怎么进轮回呢，要是把我从你身体里面提出来了，很可能会魂飞魄散的，你们这可是杀生啊！”

　　“不会。”

　　跟这个小古板说话怎么感觉这么不公平呢？她说那么多个字，他寥寥两个字就能回击！黎明明郁闷地努努嘴，饥饿的感觉又上来了。

　　“蓝忘机，你是不是很饿啊？”

　　“是。”

　　真是个诚实的好少年。

　　“你个小朋友，也就十五岁吧？明明还在长身体，也不知道给自己多屯点零食饿了吃，你是不是傻啊？”

　　“云深不知处内过食时，禁食一切零嘴果品。”

　　“……”为什么要定这样的家规！你耐饿，我不耐啊……

　　蓝忘机站在家规石前，借着月光又将家规看了一遍，伸手指向自己方才说过的那一条。

“知道了知道了我看见了！”黎明明愤愤地将头撇向别处。

——

……

　　云深不知处不小，就算以蓝忘机较快的脚程，也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期间，黎明明找了好几个话题，毕竟好不容易有人可以听见自己说话，可是都被这位蓝氏话题终结者终结了。

　　回静室的路上，蓝忘机才斟酌着主动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变成魂魄的？”

　　“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原本已经说累了的黎明明拧着眉头开了口，当然，没人能看见她拧眉头。

　　蓝忘机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迷茫。

“我好像把我怎么死的事情也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