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
黎明明眨巴眨巴眼睛,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盘腿在蓝忘机身边坐下。
蓝曦臣和蓝忘机在矮塌上相向而坐,场面异常和谐,和谐到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
“……那个,你们喝茶吗?”黎明明觉得自己此刻可以当一个安静的服务生。
服务生?
蓝忘机依旧面色平淡,听到她的话,不做理睬。
而蓝曦臣浅浅地笑着,翻过三个茶杯,往杯里倒上茶水,摆放到三人面前。
“……谢谢兄长大人……”其实她只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来着……相比于茶,她更爱喝白水,但谢还是要谢过的。
听到这个称呼,蓝忘机微微皱了皱眉,蓝曦臣则有些为难,道:“事实上,黎姑娘比我要大上一岁,不该称我为兄长,更无需缀上‘大人’二字。”
黎明明尴尬地顿住了去拿茶杯的手,僵硬地扯起笑容:“啊,抱歉,我看你那么成熟稳重,还以为你有二十多岁呢……”
没想到这里还是自己年纪最大……
“无事。黎姑娘可与旁人一般称我泽芜君。”
不愧是泽芜君,这么会给别人找台阶下!黎明明感动地握拳。
“那就谢过泽芜君了!泽芜君也可叫我莫黯或者明明!”学着他们说话的样子,黎明明扬起明媚的笑容。
要想生活过得去,好感度要刷给力!
被那笑容感染,蓝曦臣也加深了笑意:“那便唤你莫黯了。”
若是她不说,以她的性子,旁人真难看出她的年纪。
“兄长,”沉默了好久的蓝忘机终于开口,“今后当如何?”
指的自然是黎明明的事情。如今他与她相离不可超过两丈,而且她已经拥有实体,很多事情,都难以避讳。
比如,住所。
黎明明发现蓝忘机心里的那个小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
然后,她自己也肉眼可见地消沉了。
难道从今往后他们睡觉洗澡都要在一个屋里了?她守了十九年的清白啊喂!——应该守了十九年吧?她探索了糊成一片的记忆,没什么收获。
“叔父与我商量过了,莫黯会以叔父友人之女的身份留在云深不知处。我已派人清了间屋子,今后便是莫黯你的住所了,你若愿意,可为它题一名。”回想起方才自己与叔父的商谈,蓝曦臣缓缓道来。
黎明明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还能有这待遇!
“可是那屋子我要怎么住啊?”就算自己住在隔壁的寒室里,她也得给那束缚扯过来吧?
蓝忘机懂得蓝曦臣的意思,那间屋子只是引人耳目,让他人以为黎明明住在那里而已,而她本人……的确得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了。
看看蓝曦臣抱歉的神情,再瞅瞅蓝忘机的脸色,又感受着蓝忘机难熬的心情……黎明明点点头。
好的,她明白了。
“只得委屈莫黯与忘机一同住于静室了。”一般说来,男女不得不住于同一屋檐下,委屈的自是女子。
只不过看蓝忘机心里小人的样子,黎明明觉得他比自己还委屈。
她糟心地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们了……”
“另外,莫黯需与忘机一同修习、听学以及用膳。”蓝曦臣补充道。
本不善与人交往,如今却需与一女子共同生活,真真是难为了忘机。
“昂!?”在蓝曦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黎明明捂住小心脏,这么说来,她欢乐的偷懒生活,还是结束了……
好舍不得啊!
……
身为蓝氏家主,还有好多事情等候蓝曦臣去处理,包括来年春季各大世家要来云深不知处听学,更要好好准备。无法在此停留过久,他将主要事务道明,便走了。
此时未时才过不久,晚膳尚早。黎明明在塌边笔挺地站着,等待着蓝忘机的教育。
当时不如往日,现在的她,面对着气势比自己强那么多的曾经的宿主,怂的一批。
而这位自带威严的宿主大人蓝忘机,在送走蓝曦臣后,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书册,交给黎明明。
这册子不是很厚,蓝色的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字——“蓝氏家规”。
很多年以后,黎明明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下午,自己在蓝忘机炯炯目光的注视下,被蓝氏三千条家规支配的恐惧。
——
……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突击学习”,黎明明和蓝忘机第一次正式出门,还算顺利。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暴饮暴食、不可吃饭舔筷、不可筷子交叉、不可饭过三碗、不可挑食留剩、不可筷子敲碗、不可垂直放置筷子……光是与吃饭有关的规矩,就有不少。
黎明明坐在蓝忘机隔壁桌,尽量表现得平常心一些,照着旁边一位女修的样子,吃得有模有样的。一同用膳的弟子们对这位身穿蓝氏弟子服的陌生女修感到好奇,但“食不言”,他们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吃饭。
毕竟掌罚的二公子也在。
可惜这位女修吃得太快,匆匆吃完就溜了。再一看,二公子不知何时也已经吃完走了。原本安静的只有碗筷轻微碰撞声的膳房,渐渐响起了微弱的讨论声。
另一边,低着头跟在蓝忘机身后几步远处的黎明明痛苦地回味着嘴里的味道。真的只有咸味!真的只有各种蔬菜!
本来背一下午的家规已经够痛苦的了,蓝家的饭不但没能安慰得了她,甚至难上加难!黎明明心里苦,黎明明怎么说?
不过算算日子,再过十来天就该中秋了!到时候自己应该也能分到甜甜的月饼尝尝了吧!
蓝忘机仿佛看见一个缩小版的黎明明,一会儿萎靡不振,一会儿又活蹦乱跳的。他停下来,转过头去看她。
正在自语的黎明明继续走了几步才注意到停下脚步的蓝忘机,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后怕地拍拍心口,她疑惑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吗?——!我、我没有说蓝家的伙食差!我只是在想月饼吃!”
蓝忘机与她对视片刻,转移了视线:“云深不知处不可驼背。”
黎明明瞬间挺直腰板。
避过少女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蓝忘机转身接着走。
松了口气,计算好距离跟上他,黎明明却差点被蓝忘机的一句“家规抄两遍”吓得左脚绊右脚平地摔。
等下下!为什么!?
“蓝湛,这么严格的吗!?啊我错了!下次不敢犯了!这次能不能先放过我!?”黎明明欲哭无泪,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对抄写有着非常浓烈的抵触感,就好像,以前被强迫抄过很多东西一样。
她以前那么惨?
内心的悲痛让她甚至忘记跟上去,然后被向前一拽,真正的平地摔。
嘤嘤嘤……
在蓝忘机“凉薄”的目光中,黎明明爬起来,把白色弟子服上沾染的灰尘掸匀。
对不起,她其实是想把灰掸下去的,可现在这件衣服好像要洗洗了。
她感觉到蓝忘机深深的无奈,然后,安静地跟着他,到自己的那间为了引人耳目的屋子里。
——
……
黎明明穿着里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站在屏风后面,看着装着热水的木桶,眉头紧锁。
这场景为什么似曾相识呢?
“……蓝湛?”她唤了一声。
站在屏风外的蓝忘机应答:“何事?”
“虽然你还小,但是你是君子,不会偷看的对吧?”她现在可以理解之前蓝忘机洗澡的时候有多窘迫了。
“……嗯。”
深呼吸,黎明明把自己扒拉干净,赤条条地踩着木凳,翻进木桶里。
用自己的身体沐浴时才发现,这样一个木桶,还挺大的。
“蓝小湛,聊天嘛?”怕蓝忘机站在外面无聊,黎明明拍拍水,问道。
等了半天,她才听见外面的答复:“沐浴完后,今日还需抄写家规两遍。”
……女孩子洗澡能催吗!蓝湛真是个钢铁直男!黎明明用上了刚刚想起来的新词。以蓝忘机这样的性子,以后很难找到伴侣的呀!难道她要看着他孤独终老了吗?唉~真可怜~
黎明明不会烘干的法术,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发丝打在脸上疼得很。
“……”蓝忘机仿佛见到一只甩毛的小狗。
他走上前,虚虚扶了下少女因为甩头而站不稳的身体,用灵力替她烘干了头发。
“喔哦!”头发干了,身上还暖洋洋的,黎明明兴致高涨,“——蓝湛蓝湛!能不能教我这个?这个法术超实用的!”
“可以。”他正有此意。
没想到蓝忘机那么好说话,黎明明心里美滋滋的,抄两遍家规也不伤心啦!她蹦跶着向门口走去,还没出门,又被强行扯了回来。
“?!怎么了吗?”稳住身子,她不解地看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蓝忘机。
他看着她,目光炯炯,薄唇微启:
“不可蓬头乱发。”
?
……
顶着精心扎起的单马尾,黎明明坐在蓝忘机的书案前,借着烛光,手执毛笔,慢悠悠、认认真真地,照着《蓝氏家规》的内容,进行着她的抄写工作。
幸好自己在蓝忘机身上呆了半年多,学成了他的笔法!啊,这一手字,可真真是好看!蓝小湛作为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呢!
坐在塌上的蓝忘机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读书。视线瞟过靠在身边的避尘——
明日请示兄长,带她去剑阁选一把佩剑。
至于,睡觉的事情,黎明明表示她睡地上或者睡矮塌上都可以!
蓝忘机想了想,在矮塌上腾出空间,铺上软软的被褥。
既是女子,还是莫要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