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法分离？

　　此时此刻，黎明明有些纠结，纠结自己要不要说两句话。

　　蓝忘机要沐浴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他洗澡吧，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很有可能就不敢再洗澡了！万一蓝忘机再也不洗澡了，那皎皎君子，就会变成——不敢想不敢想！

　　要不还是假装睡着了吧！

　　屏风后，蓝忘机穿着里衣，赤着脚，散下头发，盯着装有温水的木桶，一动不动。

　　黎明明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纠结，只能一个劲地催眠自己：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管！

　　“……黎明明。”少年变声后略带磁性的嗓音叫了她的名字。

　　“……”嘿，是谁在说话呀？不知道我已经睡了吗？诶呀诶呀~睡了睡了~

　　内心异常活跃，蓝忘机知道，她醒着。

　　“闭眼。”他沉了沉声。

　　黎明明继续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呐，不用理睬我啦，我不会看你的，放一百个心好了！

　　“……回答。”不放心地又添了一句，蓝忘机需要她的承诺。

　　最终还是逃不过，后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小朋友怎么疑心那么重呢！

　　“我闭了我闭了！放心，不看你！我发誓，要是我睁眼了，我就——就散成灵魂渣渣！够毒吧！”

　　说完这句话，黎明明就闭了嘴。

　　蓝忘机吸气，终于做好心理建设，脱去里衣，踩入木盆中。

　　墨色的发在水中散开，白皙的肌肤沾着水珠，着实是一副美人沐浴的美画。

　　黎明明闭着眼睛，感受着温水流过身体，听着水流声，脑子却迷迷糊糊的。

　　他人眼里的美人沐浴图，对她来说……好像有点催眠。

　　没办法，住在人家身体里什么也不能做，除了跟着他做些日常“任务”，也就只能睡睡觉啦。

　　“蓝忘机同学，陪我聊会儿天吧？”不然我又要睡着了。

　　解抹额的手一抖，蓝忘机稳了稳心神，保持冷静：“我在沐浴。”

　　“我知道，我这不是闭着眼睛吗？沐浴和聊天不冲突的。你不和我聊天，我很容易睡着的，魂生的最后几天，难道要我如此颓废地在睡梦中度过嘛——”黎明明懒洋洋的声音回荡在蓝忘机的脑海。

　　蓝家少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加快了沐浴的速度。

　　就当他默认了！黎明明抖擞起精神。

　　“忘机同学，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为什么你们蓝家几乎人人脑门上都要绑一条抹额呢？”感受着手上的触感，黎明明知道蓝忘机把抹额取了下来，放在木桶旁的小台子上。

　　除了睡觉洗澡，一直都戴着，不怕脑门上晒出印子吗？

　　“……抹额有‘约束’之意，乃重要之物，除父母妻儿外，他人不可触碰。”此事很重要，还是说清楚为好。

　　黎明明注意到蓝忘机正在搓头发，暗自想着今天洗澡怎么这么快，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除父母妻儿外，兄弟姐妹也不行吗？这难道是用来守节操的？你们有点迷信哦？”

　　没有回应，但是黎明明隐隐觉得自己说错话把这家伙惹生气了，她感觉得到，蓝忘机小朋友很不开心，那个心里的小人在冒火。

　　“额，忘机同学，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怂怂地开口，想着要是把这家伙惹怒了，剩下的日子可就一点都不好过了。

　　“忘机同学？蓝忘机？蓝湛？小蓝蓝？小忘忘？小机……嗯咳！我错了！”

　　叫了那么多声，蓝忘机没有一刻停顿，快速地结束沐浴，扯过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穿好，用灵力烘干身体，再规规矩矩地戴上抹额。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只是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忘机小朋友，你这样一言不发是不对的！你总得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才能改正错误啊，对不对？年纪轻轻的，我们需要对世界有一颗包容之心啊！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为了防止自己想象中的悲剧的发生，黎明明努力地开导着他。

　　走出屏风，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安安稳稳地切了一壶茶，蓝忘机那丛小小的怒火才熄了下去。

　　“是约束，非迷信，亦非恪守贞操。”端坐在塌上，少年郎面色严肃，“你若总是这般乱讲，容易祸从口出。”

　　被小自己四岁的弟弟教训的感觉怎么这么微妙呢？这口气，就好像是我比他小了四岁一样……黎明明暗自刺挠，不过——

　　“我知道错了……下次说话前，我一定先过过脑子！”幸好忘机小友君子风度，宽容大度，能指出她的错误呀！黎明明松了口气。

　　拾起避尘，熄了蜡烛，蓝忘机出了门。

　　“蓝小湛，我们去哪儿啊？”抬头看了看天，还没黑全，倒是月亮先上来了，圆滚滚一个。

　　像个月饼。

　　忽然好想吃月饼呀~

　　回了句“藏书阁”，蓝忘机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眼月亮，小声道：“中秋是下月十五。”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他才会与她交谈。

　　似乎很意外蓝忘机会跟自己说这些，黎明明兴致勃勃地追问道：“云深不知处中秋节也吃月饼吗？”

　　“自然是吃的。”

　　“是什么样的月饼啊？冰皮莲蓉？红豆？蛋黄？别告诉我是蔬菜味的！”黎明明的声音充满了期待，甚至让蓝忘机的心情都有些愉悦。

　　正想开口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却忽然想到，她大致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回忆了过去几年吃过的月饼，味道无非只有一种——“镇上定做的，红豆馅。”

　　进入藏书阁前，蓝忘机噤了声，门禁时刻未到，藏书阁中还有些许弟子在翻阅书籍。

　　看着蓝忘机走到昨天的那个位置，黎明明心中的小人蹦了蹦：“哇，不赖嘛！看来你们还是会吃甜的食物的！也不知道那些定做的月饼好不好吃呢~”

　　蓝忘机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在一本本厚薄不一的书及一卷卷粗细不同的竹简中划过。

　　说了，让她多留念想，也多留遗憾，倒不如不提。

　　当然了，黎明明也有想到这一点，心里面果然还是有些遗憾的。

　　看来直到最后，自己都只能尝到咸味的蔬菜了，残念呢！

　　问她面临被分离怕不怕，其实也还好。反正自己已经死了，能多看几天人间的世界，和很多横死的人相比也好太多了！

　　“对了，今天你在练功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我记得我好像有个弟弟，也是十五岁。不过你跟他比起来，太正经了，像你这种情况，有一个恰当的词可以形容——早熟。蓝小湛，你过早地成熟了！”

　　蓝忘机此时很想告诉她，明明是她太不正经了。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哪个女子如她一般，说话不多做思考，而且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词语。明明长于自己，却幼稚如孩童。

　　所幸他忍住了，挑出几卷竹简，道：“你若觉得空闲，可以想想家住何坊，也好给你亲友一个交代。”

　　黎明明闷闷地闭了嘴，她看见蓝忘机心里的那个小人指着她说幼稚……她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儿嫌弃幼稚了！

　　很多时候那些过去的记忆都是突然闪现在脑海里的，要刻意去想，还真的什么也想不到。她还是跟他一起看书吧。

——

……

　　因为是在夏季，所以天黑的晚。这也就意味着，外面的天全黑了的时候，肯定已经不早了。

　　蓝忘机在书案上点了蜡烛，并且翻阅地过于仔细，一时间未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而另一个魂魄黎明明，看了没几列文字，就悠悠地睡了。

　　看书以及清晨，是蓝忘机这两天难能可贵的清静时光。

　　“忘机。”有人走到书案前叫了他一声。

　　蓝忘机回过神，顺着来人提着的灯笼向上看，是蓝曦臣。

　　“兄长。”他有些匆忙地起身，看到那燃得只剩下半截的蜡烛，便知道时辰已晚。

　　蓝曦臣低头看了眼蓝忘机翻阅的竹简，有些心疼。

　　“你与黎姑娘的魂魄相处已是不易，实在不必如此辛苦，此事交予我和叔父便好。”

　　蓝忘机面色不变，垂头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双眸晶亮：“兄长，魂魄剥离以后，是否能再入轮回？”

　　后者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我与叔父翻阅了许多与魂魄有关的书籍，其中却未有记载关于一体双魂的。所以，目前也并未寻得魂魄分离之法。”

　　聊了两句，蓝曦臣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黎姑娘对此有何见解？”

　　留意着身体中另一缕灵魂的动静，似乎睡得还安稳，蓝忘机回道：“兄长，她睡了。”

　　一时间，竟是有些尴尬。

　　蓝忘机熄了蜡烛，与蓝曦臣一道离开藏书阁。

　　“可有其他解决之法？”

　　“叔父有一好友，对魂魄与命格颇有研究。傍晚时分已传信将此事告知于他，相信过几日便会有答复。”

　　“——我猜那位先生会说，我和你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蓝忘机吓了一跳。

　　注意到身边少年忽然紊乱的呼吸，蓝曦臣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话语间带了丝笑意：“是黎姑娘醒了吗？”

　　能将忘机吓到，这位黎姑娘本事还真不差。

　　“蓝小湛，兄长大人是在跟我说话吗？”醒来正好听到蓝忘机在问解决之法，一边清醒着脑子一边就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的黎明明，还是第一次收到兄长大人的问候，有些恍惚。

　　“是。”蓝忘机用简短的一个字，回答了两个问题。

即将成为传话机的蓝忘机现在有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