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长安外霓裳一曲，牡丹园方士攻心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李白整个人躺在城外的一片草地里，阳光并不怎样热烈，反倒是有些温和，三三两两的小野花在他指尖寸许之处开得正好，右手拿着酒壶，一边吟诗一边饮酒，好不悠闲。

这时，就在李白身后，一女子缓步走来，在草地上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一步步踩下，就像是踩在太阳洒下的裙装上。她两手轻拢在左腹之处，每一步都能带动起整个人的优雅，让人禁不住地望向她，可惜，这方圆之中，也不过是李白一人而已。

“李大人，好久不见。”杨玉环在李白身后微微屈了屈膝，眼前这男子依旧带着当初自己不敢接近又不舍得放开的味道，在遇见明世隐之前，只有这个男子，让她露出过笑容，她喜欢那种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幸福，但至少，感觉不坏。

“是好久不见了。若是早知道会成现在这样，不见倒是更好。”李白轻声说道，狄仁杰让他看的那份资料浮现在了脑海中。

“李大人现在说的话倒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呢。”杨玉环嘴角的笑意在这句话之后被一点点抹平，就像是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却发现这个人不喜欢自己，被敬而远之一般。

“长安城正逐步走向崩碎的边缘。”李白说完这句话顿了一顿“这些手段，与施这些手段的人已经被抓到了线索，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顺藤摸瓜而已。”

杨玉环每听一个字，身子就会颤抖一分，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紧张让她的身子绷紧，迈的步子都添上了几分僵硬。

李白连头也没回，眼睛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野，站起身来，脚下的蒲公英在突然吹来的风中飘散向四周“就算他们会因为同根而生聚集在一起，在外力作用之下，终究会散开飘向四方，而你们又会如何呢？你们身后的人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李大人，我为你弹一首曲吧。”杨玉环避开了李白的这个问题，不知从哪里拿出了琵琶。也不管李白答不答应，席地而坐，乐声便从那琵琶之中传了出来。

在这原野之上，杨玉环的琴声传不了太远，似乎只能让她与李白两个人听到而已，杨玉环闭上眼睛，整个人便沉浸在这首曲子里。

李白也闭上眼睛，整个人似乎回到了刻下剑痕那年，在曲江边的那副光景：整个曲江边布满了牡丹，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隔着一条曲江，那曲子就像是能抚开整个江面，整个长安的盛世光景便被一点点地描绘在了每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面前，长安城似乎是被缀上了星河灿烂。

那长安城的那青年才俊踏水而行，曲江之上顿时水纹四下散开，想一睹这弹琴之人的风采。

“谁的文章能打动我，我便为他一人奏一曲。”一道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就像是从山谷深处传出来的，带着空灵，恍若自然之中的绝响，声带振动之中带着的那轻灵之声，似乎比之山间泉水的叮咚之声还要动听几分。

这句话说出的那一刹那，曲江江面的上空一道道剑花，刀光等等，在空气之中画出了一句句诗句，顿时那诗意被布满了曲江的天空，整个曲江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像是多出了一片海市蜃楼一般。

“哈哈哈！”一道笑声传了过来，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我见姑娘也没有中意的诗句，倒不如李某来为姑娘作诗一首？”

“那人是谁？”

“就是，说话这么嚣张，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么？”

“他你都不知道？就是前些天在朱雀门上刻下剑痕的李白！”

“李白？他就是李白？”

......

“既然公子这么有自信，那公子便请吧。”那女子的声音从曲江对岸传了过来。

“那李某便献丑了。”李白向前方扔出了一堆叶片，向前一跃，整个人便立在了第一片叶子上，仰头饮了一口酒，第一句是便就着月色从李白口中露出真容“云想衣裳花想容。”

曲江上的牡丹随着这句诗的出口，缓缓摆动，就像是在，舞蹈。而那阁楼中的女子似乎也被这男子的诗句所震惊，连琴声都停了下来。

李白再向前跃出，踩在前方的一片叶子上“春风拂槛露华浓。”

一道风吹了过来，整个曲江上便波光粼粼，说来也奇怪，李白扔出的叶片却并没有受到这风的影响，李白又跃出一步，再仰头一饮“若非群玉山头见。”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白已经在阁楼的丈许位置了。

“会向瑶台月下逢。”李白再一跃，已经到了那阁楼位置，酒壶向腰间一挂，最后一句诗便脱口而出了，整个曲江周围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掌声四起，李白的名字便被曲江边的青年们记在了心里。

李白站在那阁楼之上，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不知这首诗，可有写进姑娘的心里呢。”李白缓缓说道，声音像是落在了曲江的月色里。

“公子确实文采斐然。”阁楼中的女子开口说道，话音一落，阁楼的窗子便无人自开“玉环今日便为公子一人奏一曲。”

在那阁楼的窗子关上的那一刻，长安城的才俊们便感觉心里被掏去了一块一般，怅然若失。

一曲终了，李白的思绪从曲江又回到了当下，杨玉环收起了琵琶，李白则是睁开了眼睛。

“玉环感受过的唯一能带给了玉环愉悦的事情，除了遇见现在的同伴们，便是公子那天所作的诗了。”杨玉环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的野花，想着什么并不知道。

“李某很是荣幸。”李白缓缓说道，摸了摸腰间的酒壶，似乎是想喝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玉环看来，终究与公子非一路人。”杨玉环言语之中听不出带着什么情绪，但是从语句之中，能看出她的无奈。见到李白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便又说道“那玉环便先走了。”

杨玉环话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李白衣衫动了动，没有开口，也没有挽留。那阳光还有着它应该有的温度，但是杨玉环感觉不到，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寒，像是小时候失去了一个自己十分喜欢的玩具一般，虽然有其他打发时间的方法，但是总归不会有玩那个玩具时的喜悦了。

太阳总归是会落山的，就像是人总为向死而生一样，太阳的升起似乎就是为了落下，起落之间就是时间的空隙，在这空隙中，似乎就能拥有生命的协奏。

夜晚在晚霞的温和之中降临了，夜晚的长安城，在节日气氛的烘托之下，倒显得不是和之前一般安静了，在张灯结彩的长安城中，反倒是有一些喧嚷。

不过说来也奇怪，长安城似乎和人一样，有着自愈的能力，长乐坊已经焕然一新，过去几天的战斗波及也是完好如初，长安城的居民好像是对这些都已经习以为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像是按着既定套路生活的机器。

街上人来人往，从朱雀门往里，整个长安城便带着通红的色调，走两步，就会有卖糖人的小贩，还有卖泥人的，还有一些能挑起孩子们好奇心的小玩意。

有几处的锣鼓喧响，走近一瞧，竟是皮影戏，台下的观众们皆是屏息凝神，一只小虫子在众人眼前飞来飞去，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台下便是掌声雷动，那只小虫子便在这掌声中失去了踪迹。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皮影中盘古开了天，辟了地，大地由混沌进入清明的那一番光景。路上男子戴着面具，女子拢着面纱，据说这两天的夜晚，都是这样，似乎是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不过现在可能早已经被人忘记了由来，只有这个做法传承至今。

杨玉环带着面纱，在长安街中走着，下午的那件事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道不同，真的不能相为谋吗。”

她喃喃自语，就像是长安城中的这些欢喜都不属于她一般，像是当初曲江边的那一曲，能带给别人幸福，却唯独不能将这幸福带给她自己。

一片牡丹在她的思索中落在了她的肩膀，她像是得到了什么信息一般，转了一个方向，来到了一个与长安城的喧嚷格格不入的地方——牡丹园。

“来了？”明世隐把弄着园子里的牡丹，头也不回地说道。

杨玉环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拿出了自己的琵琶。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明世隐回过身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杨玉环的眼睛，杨玉环虽然平时没有表情，但是明世隐却知道，能了解杨玉环想法的，只有杨玉环的眼神。

杨玉环拨弄着琴弦，没有说话，眼睛避开了明世隐的目光。

“当初你说过要跟着我寻找你的幸福，现在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失望。”明世隐摆弄着墙上的卦象“如果你觉得你可以瞒住我，大可以不说。现在这里只你我二人，隔墙也没有耳朵。”

明世隐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让杨玉环无法抗拒的魔力，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见到李白了。”

明世隐笑了笑“能让你有这么大情绪波动的人，除了李白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了，而且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已经知道你是尧天的一员了。”

杨玉环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明世隐，像是想把眼前这男子看透。

“人生乏味，我欲令之光怪陆离。长安城的平淡的生活中，就应该有人添上几副调味剂。”明世隐缓缓说道“奏琴吧。”

杨玉环眼眸低垂，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曲声便从琵琶中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