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资格不甘

鱼市里的老李寻不见一同出来出摊的金氏，便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他姨夫！人呢！”

老李听见是做好心理准备走到街上的，看见画像上的女子，免不了一惊。但再低头看死不瞑目的金氏，当场就直接吓呆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厢，九方砚舟清理好伤口，换上了天青色的布衣，悠悠坐在院里，旁边的赫连婉正带着豆宝和大黑玩，拈起小树枝还唰唰教他几招。

玩累了就坐到小板凳上，九方砚舟便笑吟吟的教他识字。

低矮的篱笆院门被人一把推开，老李满裤腿泥泞，脸色煞白。

吴氏诧异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姐夫呢？”

老李一言不发，杵在院门口。吴氏照常端上花生米和浊酒，再次发问：“发生什么事了？说话呀。”

豆宝约莫没见过他爹这副模样，往吴氏怀里钻了钻。

“他死了。”

“什么？”

“姐夫……他死了。”

吴氏脸色也顿时一僵，金氏死了？留她姐姐和她外甥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怎么死的？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你莫不是看错了？”吴氏颤抖着嘴唇问。

老李在街上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蓦地看向赫连婉，道：“没看错。”

赫连婉被看的心头一跳，“城里发生什么了？”

老李道，“现在全城张贴圣宁长公主的画像，悬赏黄金和土地，我姐夫应该是觉得眼熟，出言告诉官兵，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给……”

赫连婉瞠目，她没想到会因为这事害死其他人的性命。

老李继续道：“你就是圣宁长公主是不是。”

“是。”赫连婉眉头一锁，“那刺客是男是女？”

老李只是摇头，吴氏目瞪口呆的看向赫连婉和九方砚舟两人。

金氏都因此而死了，要是再有官兵或者刺客寻来，岂不又连累了这一大家子，甚至是整个河口村。

吴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九方砚舟兀自道：“我们现在就离开。”

若再多留，谁也不知道是府卫还是刺客先寻到这里，必须离开。

赫连婉朝渔夫老李和妇人吴氏拱拳道：“多谢您二人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恩。……对不起，您姐夫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定会查出凶手。

还有此物，往后去城里肯定方便许多。”

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递给老李，老李往后退了退，踟蹰着接过令牌，上面清晰的印着“锦云”二字。

九方砚舟亦躬身行礼，“多谢，告辞。”

金氏是尸身被老李运回了村子，赫连婉和九方砚舟路过金氏院门口时。

金氏的媳妇儿正颤颤巍巍的碰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后爆出一声惊慌的尖利叫声，抖如筛糠。

院内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哭道：“爹爹……爹爹……”

“死丫头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啊。”金氏媳妇儿道。

赫连婉朝院里深深的看了一眼，步子一顿。九方砚舟牵过她的手腕，道：“回去再说。”

屈靖和郭塞很快寻到了河口村，只是下了一夜的雨，前方泥泞难行，而且两岸全是悬崖峭壁，一众人正考虑如何过去。

一侍卫道：“屈大人，不如借艘渔船进村去寻。”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屈靖先拿画像给钓鱼的老叟，问他是否见过画上的人，确认后他们借了老叟的小舟。

因为下雨，再加上地势险要，水流愈发湍急。故屈靖只带了几名相熟的侍卫。

郭塞带着府卫在原地等候。

这时刚刚那名提出借船的侍卫又道：“屈大人，属下以前在这里生活过一阵子，比较熟悉，可以给您带路。”

屈靖寻人心切，也没多想，道：“上来吧。”

赫连婉和九方砚舟也想借艘船，奈何村子里有不少人竟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说是赫连婉害死了金氏，家家户户避她跟避瘟神似的。

二人只好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泥巴往村外走。半道上碰见一个卖蓑衣的小贩，应该是外村的，正急匆匆的往家赶。

九方砚舟叫住了他，“小哥，沿着这条路走能不能到城内？”

“哎哟，你们还要进城啊？”小贩摆摆手，“劝你们快回去吧，城里又是找人，又是抓刺客，我这生意都没做成，过两天消停了再去吧！”

九方砚舟道：“多谢小哥提醒，但我们必须回城。”

“也罢。”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赫连婉见那暗色蓑衣，问道：“你那蓑衣怎么卖？”

在城里生意没做成，回去的路上倒是碰见了主儿，小贩笑答：“一件十吊钱，姑娘来件吧。”

“你有银子吗？”赫连婉看向九方砚舟。

小贩道：“公子给小娘子买件吧，四月天雨多嘞，不知什么时候老天爷又要下雨！”

九方砚舟取下腰佩递给小贩，道：“能抵吗？”

小贩是外行，只看那色泽质地都不错，便应声给他们取了两件蓑衣。

赫连婉披上后也十分轻便。

走远后，她才恍惚道：“你用一块玉佩换来两件蓑衣，亏呀。”

“现在说晚了，换都换了。”九方砚舟披上蓑衣，十分轻便，“其实也不亏，那玉在街摊上一抓一大把。”

赫连婉不以为然，“我不信，你最擅长忽悠人了。那玉起码百八十两，回头俸禄里补给你。”

“无功不受禄，公主这样挺心虚的。”

赫连婉眨巴着眼，道：“小夫子，你好白。”

“嗯？”

九方砚舟毫无防备，感觉右颊一凉，他抬手去摸，指尖满是泥褐色。

看着他脸上赫然印着一片泥巴掌印，赫连婉就幸灾乐祸的冲他笑着，道：“我说你好白哦。”

九方砚舟浅笑着，双手亦在地上按了按，缓缓向她走近，“公主也很白。”

“等！”赫连婉挡住他的手腕，伸手往他脸上抹了把泥，再东摸摸、西摸摸自己的脸蛋，“我自己来，自己来……”

屈靖乘着小舟，远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披着蓑衣。

“有人！屈大人快看，有人！”

“我没瞎。”屈靖动作加快，离那二人愈来愈近，但还是看不清样貌。

倒是其中较矮一点的人先认出他来了。

“屈靖！”

屈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公主，请速速上船，王上找您找的紧。”

果然是赫连婉，但旁边的人屈靖并不认识。

赫连婉略微思忖，回头与九方砚舟低声道：“小夫子，你先回锦云府给未双报个信儿，他们要不让你进城门，你就给他们说……”

耳语几句，最后她道：“路上小心。”

“好，你也小心。”

这正合他意，如果不慎被屈靖认出来，就早晚会被赫连深知晓。赫连婉信他，赫连深不一定信。

赫连婉上船后，屈靖问道：“那是何人？”

“哦，是送我出来的一位村民，咱们快走吧。”

反正披着蓑衣，不近看也看不出端倪。

屈靖没多想就命人迅速划动小舟，他自己向城里发讯号。

半路上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一下子，船板上迅速溢出了水，溪流湍急，小船不受控制，如果要撞上前面的巨石，非得头破血流。

船上的几名侍卫没料到船会出问题，船桨已经控制不住了。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赫连婉大声道：“跳船，快跳船！”

九方砚舟顺利进了城，冷冷清清的。

官兵正在穿街走巷，挨家挨户的查，看是否有窝藏刺客。他低头绕开官兵，在街上轻快的穿梭。

紫霄斋今日没开门营业，老板娘亲自对着账簿，把新进的胭脂水粉一盒盒摆上货架。

这时，她听见有脚步声，便头也不抬道：“今日休息，客官改日再来吧。”

脚步声还在缓缓逼近。

“我说了，改日再来。”紫霄抬头，眼神中有几分不耐烦。

眼前的人披着蓑衣，身材挺拔，他抬手解下蓑衣，丢在柜台上。

紫霄面色一喜，立即放下手中的胭脂，“原来是公子，公子回来了！属下通知了牧秦，他也一直带人在找呢。公子回来就好。”

九方砚舟沉声问：“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河口村的一名渔夫？”

“渔夫？”紫霄表情疑惑，摇了摇头，“属下只知道方才城内死了个人，官兵正查呢。”

“他怎么死的？听说是想要揭下告示才被杀的。”

九方砚舟淡淡的看了紫霄一眼，她心一紧，道：“没有公子的吩咐，属下万不敢私自行动，属下也不清楚他的死因。”

九方砚舟重新披上蓑衣，背对着紫霄道：“让牧秦沿着护城河暗中接应，如果看到有一条载着几个侍卫，一个姑娘的小船平安无事，便悄悄回来。如果没有看到，务必找到那个姑娘。

还有，以后不可对无辜之人出手。”

紫霄以为他说的是金氏之死，便道：“公子，真的不是属下所为！”

“那长公主落井，总是因你而起吧。”

九方砚舟离开后，紫霄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不甘。

他说的那船上的姑娘，除了长公主还会是谁？

自己跟了他好几年，那日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公主，对自己横眉冷眼，还舍身去救那公主。而今又怀疑自己！

她紫霄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换谁谁都有不甘吧！

可她有什么资格不甘，九方砚舟是主子，自己只是他的手下，她甚至连多过问都是错误。

最终，紫霄决定亲自去看看，毕竟她一开始压根儿就没通知鹰钩鼻首领牧秦，一直都是她在亲自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