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顿好的

杳杳宫里灯火通明。

“公主可算回来了，担心死奴了！”未双撅着嘴，替赫连婉拍了拍肩上的尘土。

“莫担心～下次带你一起。”赫连婉扬眉笑着，伸了个懒腰，“未双，给你家公主备些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

“诺，奴这就去！”见赫连婉心情很好，未双也乐呵呵带着几个宫女去准备了。

半个月后，暮春时节，正是绿肥红瘦之时，冷暖适宜，杏花灼灼，是一年当中最惬意又短暂的时节，若是没有杨柳絮的纷扰。

还是黎明时分，粉色的霞光照满了王宫，太阳在微白的山峦的遮挡下露出多半张脸，羞涩柔和的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今日赫连婉起了个大早，她头顶云霞，脚踩晨光，柳絮不停的在她身边环绕。未双说黎明寒凉，在妃色曳地裙外又给赫连婉裹了层白色披风。

“公主这件白披风真是太应景了。”未双看了看赫连婉，又看着花池里的簇簇杏花，十分艳羡的说。

“是么？”赫连婉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弯眉下那双杏核眼眯成了一条缝，俗称“斜眼笑”。

未双立刻心领神会，灵活的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杏花。

赫连婉嗅了嗅，把一小簇纯白别在了耳后。她生得倩丽明艳，与素净的杏花却毫无违和感，反而在原本的倩丽上为她添了几分优雅大方，浓淡相宜，和白色的披风更是相得益彰。

随即赫连婉也折了一朵，别在了未双的双丫髻上，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一路嬉笑的前往岐黄大殿。

殿试前一天，也就是昨日，算是前朝最忙碌的一天了。

鸿胪寺官员安排君王御座以及黄案，还为赫连婉在御座旁摆上了一张楠木座椅。光禄寺则负责考生试桌的摆放和排定考生座次。

岐黄殿后，九方砚舟跟在队伍的末尾，等待领取新的宫饼，换上了崭新的白衫，领口处缀着点点青色，笔直的站着，身长玉立。远远望去，二十余人中唯他最出挑。

一片管弦丝乐中，赫连深身着龙纹朝服，头戴华美发冠，衣冠楚楚，颇有威仪的登上大殿。

“拜见王上，吾王万岁万万岁！拜见圣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赫连婉跟在赫连深身后，披风早已取下，妃色长裙曳地，步态轻盈，衣袂浮动，珠钗一旁还簪着一朵小小杏花，不经意的一瞥，瞥到了那抹青白色的身影，嘴角不禁上翘了一下。

管乐队退下，监考官把试题放到黄案上，正在众人跪拜接题之时，大殿上一位男子快步走来，匍匐在地，他身穿深绿色衣袍，神色因迟到慌张，战战兢兢。

“圣宁城容氏子弟容长胤叩见王上！”男子诚惶诚恐。

“素闻容少主才高八斗，爱护百姓，在圣宁风评极佳，可今日如此大事却来迟了，是根本不屑一顾吗？”礼部尚书吹了吹小胡子，不满的质问。

“大人误会了！长胤并非……”

“容长胤，你再晚到半刻钟就要等到明年了，寡人先记你一过。莫要耽搁所有人的时辰，速速落座。”赫连深挥了挥袖，不再计较。

赫连婉撇了撇嘴，打量了容长胤几眼。

“谢王上。”容长胤低着头，只能看见有女子的裙角，也用同样的眼神扫了几眼，才缓缓落座。当今王上并未立后，殿上的人不是长公主赫连婉又能是谁？

圣宁长公主的名号容长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容氏世代长在圣宁城，更是主管城内的一切，可去年冬天这位长公主的及笄宴上，这座城被礼物一样的赐给了她，成为了她的封地，这才有了“圣宁”此封号。

削弱了容氏的权力暂且不说，可长公主骄纵任性的名声让容长胤很不满，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空壳长公主又凭什么把他父亲辛苦管治多年的圣宁城夺走？仅仅凭一道圣旨？

他最终忿忿的坐下。

大殿一片寂静，只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赫连婉靠着椅背几近昏睡，百无聊赖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公主，公主……”未双在耳边低声提醒，“要中间休息了，醒醒。”

话音儿刚落，朱公公尖着嗓子喝道：“时间到！将试题交给礼部侍郎！请各位到后殿用午膳，准备下午继续殿试~”

赫连婉被惊醒，揉了揉眉心，看着陆续退下的考生，问未双：“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午时了。”

赫连深舒展了下筋骨，嘱咐了几句，才去了宋昭仪那儿用午膳。赫连婉倒不是很饿，出于好奇，带着未双蹦蹦跳跳的去了后殿。

午休时间并没有很多规矩，气氛也没有上午那么冷冷清清，熟识的考生们三五成群的讨论题目，有唉声叹气的也有激情昂扬的，还有气定神闲在一旁用膳备考的。

“吴兄，第三道题的对子你是怎对的？”

“平仄相对，押韵即可。”

“欸，小生写的是‘凫雁戏水浮萍开’。”

“兄台，这貌似与意境不符……”

……

你一句我一句的，让赫连婉联想到国子监两个老夫子讨论学问的时候，可是讨论的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互相喷，连胡茬激动的都竖起来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感觉一束目光向她投来，身影越来越近。

“长公主，又见面了。”九方砚舟含笑，眉目俊逸，如春风般和煦，斯文优雅的向赫连婉问好。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这都是第三次见面了，赫连婉好不拘谨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问：“考的还顺利么？有没有信心？”

他挑挑眉，斯文又带着些不羁：“感觉可以。”

“对了，那日老伯给的糖葫芦我都送了你，改日可要请我吃上几串。”

“那是自然。”九方砚舟微微颔首，忽而想到那些糖葫芦都被梁溯带走了。

“准备的匆忙，这清汤寡水的也不知九方公子吃的惯吗？”赫连婉破天荒的说了句客套话，又画风突变，“刚好我也饿了，不如带你去吃顿好的？”

“这恐怕不妥吧，宫里饭食其实不错的。哎公主……”

又是明媚狡黠一笑，赫连婉拉起他的手腕，二人迎风而奔。少女娇美的侧脸，粉色的纱裙翩翩而飞，淡淡的杏香若有若无拂在他的脸颊，赫连婉转头看向他催促：“跑快点。”

九方砚舟有些晃神，他不知道这个画面，在多年以后会变得像梦里那样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