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慢生活 伪天气之子
BGM：《所以来吧》
四月要来了。
以往因为天气冷而生意惨淡的早餐店生意愈发红火，老板娘常是忙着递给顾客豆浆油饼或包子，同你分享自家女儿在幼儿园的一点点小事，她年龄不算很大，三十出头而已，热心肠，前些日子你因为祖母的去世时隔半年回来，迷了路，是她把你领到老家的房子前，还请你吃了顿热腾腾的早饭，她的女儿你见过，小名叫小雨，对什么都好奇，有五岁小孩的一切稚嫩单纯。
从出版社辞职后你就一直窝在这里对社交彻底失去兴趣，这里邻里之间熟悉的很，刚来第一天你就像是幼儿园突然插进去的小朋友一样不知道这个喊什么那个怎么打招呼。出版社的工作不是你想要的，一样工作做久了不仅会失去兴趣，还会失去初衷，挂断母亲打来的电话，一些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很合适宜地冒出来，在祖母家的院子里有六岁的你，自豪地说长大要做歌手。再次问起时十八岁你的一瞬失神，支支吾吾地回答想做个写文章的。于是你知道是时候了，工作三年花了半天写完辞职信，干脆地回到出生之地，顺便继承了祖母家的小卖部。
中午十二点，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你听见推开厚重玻璃门的动静直起身，有些头痛，估计是刚才脸贴在桌子上睡觉导致的。见你醒来来人局促很多，手中拿着尼康单反相机，你祖父也有一个，他的手在相机上绕着圈，问你这里有没有黑笔，你找了很久在最末端发现了几盒，递给他其中一支，祖母已经离去，你从没打算经营商店，虽然这是你小时候最像样的梦想。把货卖完就继续出发，你这么想。
“你就是婆婆之前常提起的那位作家孙女吧。”付款的时候他问。
你接过有些皱巴的五元纸币，低头找给他三元。
“您认识我祖母？”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小雨，你突然很想弹吉他，上一次见到那把吉他也是半年前，弹给祖母。你心想着得赶紧结束谈话才是，便问：“还需要什么吗。”
“之前比较常来这里，也就和阿婆熟悉了些，我叫罗渽民，我想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原来是罗渽民。
“是这张合照。”他把相机放在你刚才睡觉的桌子上，指着摆在另一张桌上你的高中毕业班级合照，你站在最右边，有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不小心被拍到的男生在你身后，很惊慌地看着镜头，罗渽民看了几秒，笑了。
“那确实是见过。”
你记起少女时期看到过的一部动漫，是叫《青春之旅》还是什么了，不太清楚了，里面有一幕是男女主在一个屋檐下避雨，色调很舒服，小雨，那可能是初遇，怎么看都带着点青涩，也可能不是，你常常把事情记混，也就不排除把你和罗渽民的初遇和动漫记混的可能。
你感叹于自己这么多年前的一次相遇都记得这样清晰。事实上你本已忘记他的外貌。罗渽民十足耀眼，有人叫他云川萧敬腾，这个绰号不知道的人大抵会联想到柏原崇式的少年感，单车和一些夏天的风，这只对了一半，因为绰号的另一半是萧敬腾。
每每有什么集体性外出类的活动，只要罗渽民参与就必定和雨绑在一起，对于男生来说这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小事，对女生来说罗渽民又多了一个魅力点。罗渽民于你没有任何意义，你既不暗恋他，也不太注意这位少年，倒是常听另一位朋友提起，她说过说不定真正的云川萧敬腾是你，因为每次出门下雨罗渽民在，你也在，无一次例外，你只是笑她闲到观察这个。
“四月要来了。”他说。
“是啊，四月要来了。”
一听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四月。
要来了。
01 .
四月一日，罗渽民又拿着单反相机推开玻璃门，雨如约而至，带来几分寒意。还好带了伞，罗渽民在心里庆幸着。
门口挂着的招牌看起来挺有年代感，算不上认真的一张长方形大红纸，上面毛笔字写着“商店”，坏了就再写一张，不费钱又明了。
你问罗渽民为什么每次都拿着相机进来，他说也就两次，自己是一名摄影师。你提出想看看他的作品，罗渽民点点头，说哪天把那本杂志带给你看，里面有他很满意的作品。
罗渽民比你大一岁，可看着像是比你小一岁，严肃着脸的话才有二十过半的样子。你或许可以说他十年如一日，好像是从那张合影里钻出来的人，外貌一点没变。谈话间你得知他回到这里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启程，罗渽民还说他的梦想是去环游世界，不过那得有很多钱，说完他就笑了，然后又补上一句自己还没有那个条件。
你表达了“我和你一样，都是来这里静心”的想法，罗渽民摆摆手，说他已经猜到了，这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子，年轻的人都要去大城市追逐梦想的。你喝一口刚倒好的温开水，越品越觉得罗渽民这话怪怪的。
你负责起照顾祖母院子里花草的任务，有一些波斯菊和未开的月季，还有其他一些蔬菜，只是做些浇水的小活。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的，上次回来还没有，你真的很久没回来了。
罗渽民还不是很熟悉这里，偏偏这儿都是清一色的石子路，罗渽民一不小心走过了还毫无察觉，直到对门大爷推开门疑惑的眼神和他对上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他实在郁闷，所以今天来了两次，雨本已停了一上午，他一推开门就又下起来，你快烦死了，感冒很不好受，雨天里感冒心里也不好受，也就不由得开始怀疑当初朋友的话是否为真，回答罗渽民也敷衍了些。
“学妹，你们那届多少人？”
你想了想，答：“算上重点班17个，一个班五十个人的样子，不到一千。”
“怪不得，”他若有所思，“怪不得每次吃饭都抢不过你们。”
不是饭不够，是时间不够，罗渽民上高二的时候中午常常气得直跳脚，前面一条长长长队，四分之三都穿着新高一的蓝色校服，如今提起来云淡风轻，换作以往罗渽民铁要痛骂拖堂行为一节自习课。
你见过罗渽民生气的样子，但当时你还不认识他，忘了是高几，因为教学楼比较近，你们总能先到食堂，罗渽民教学楼最远，老师又喜欢拖堂，自然没有你的悠闲。那天你离开的时候看见罗渽民在门口张望，里面当然是人山人海，打饭窗口挤的要死，走廊基本没人，罗渽民气得对着空气胡乱拳打脚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选择饿着，后来靠同桌李帝努的零食捡回一条命，从此你们高中多了一名长跑健将。
“妹，你们这还有画画本吗。”
你抬头，是那家早餐店的老板娘，初次见面她说喊她姐就好，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她姓甚名何，有小孩叫她小鹿姐，大抵是姓鹿。
“有的有的，姐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拿。”
罗渽民抬手，欲言又止，略带生疏地说了句“您好”，把从推开门就放下的相机又拿起来，他从小就这么认生，年少总觉得说不定长大就会消失，而今还是如此，他选择放弃，就尬着吧。
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罗渽民把相机对着你，找好满意的角度拍下一张照片：你弯腰从倒第二层的一堆本子里寻绘画本，左手那边，房间尽头是玻璃窗，仔细看有小雨滴，屋内的灯光足够，罗渽民详细地端详，感觉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姐，是小雨要的吗。”
你把本子递过去，从她身后跑出来一个小女孩，这才发现她也跟了过来，小雨比划着回答你：“这是我们老师布置的作业，画向日葵，金黄色的向日葵，李奶奶家种的那种。”
你被这稚嫩又极其认真的童声逗笑了：“那小雨画的一定会是班里最漂亮的。”
老板娘又把本子递给你：“她说她画不好看，要那个经常到店里的姐姐教教她，我一愣，每天经常来店里的那么多，现在想起来，是说你呢。”
“哎？”
小雨在后面对你点点头。
“可我也不会呀。”
“我来，”罗渽民跃跃欲试，“小民哥哥年轻时候也是画画的一把好手呢。”
小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你，你被罗渽民的称呼逗笑，一本正经地应和：“这个哥哥确实有两把刷子。”
老板娘想起家中烧饭无人看管，急匆匆地跑回去说自己待会回来，连雨伞也没打，还好雨下的不大，你目送她直至消失在街角，坐回去看小雨画画，罗渽民竭力模仿小孩子的画作，画好后交给小雨涂色。
罗渽民心想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于是拿起相机对你挥挥手，推开玻璃门离开了。不久老板娘也回来，打了招呼后便把小雨领走，那副涂好的画被你叠好放进小雨口袋里。你和她告别，说完明天见，走进里间拿出吉他弹，有些生疏，顺了一遍后好了很多。
另一边罗渽民到家门口，踩到青苔险些滑倒，他把它写进日记里，已经记了两大本，他是连滑倒的倒霉都要记录一下。其他也几乎是零碎小事，不同于往日的是今天多了一位新人物“学妹”。
一天就这么过去。
02.
次日，长辈们结伴去空地晨练，大约第八位爷爷经过玻璃门，罗渽民做着扩胸运动进来了，他把书放到玻璃柜上，你这才注意到他刚刚手里是拿了两本杂志。
罗渽民摊开上面那本，哗啦啦翻了一阵，锁定第二十页递给你：“我最爱这张日出。”又对你指指第二本杂志的封面，说也是他拍的。
“我好像去过这里，”你仔细看照片，“维也纳？”
“是，去年一月八号拍的。”
“咱们说不准见过，我也是那天去的，”你放下杂志，“维也纳曾经是我的向往。”
“见过，在绿灯时迎面走来的人群里。”罗渽民笑道。
“和你讲讲我在维也纳吧，我当时刚完成一份工作后请假飞到那里，实在是很疲惫，我坐在咖啡馆里想到我的学生时代，你知道那总是让人感慨。”
“那时我有大把的时间，我想做作家，但是我的母亲告诉我那不是个铁饭碗，如果我没有热情就什么都不是。当时有一个公司想签我做写手，我就想，要是外面下雨我就继续做这份能做很久的工作，如果不下雨我就去追求写作梦。”
“结果呢？”罗渽民抬头问道。
“维也纳，不，是维也纳里我所在的地方，很快就下了场小雨。”
“咖啡馆有很多画作吗，我八号下午去了。”
“几点呢？”
“三点，确切说是三点十分多。”
“时间完全吻合，罗渽民，高中是不是有人叫你云川萧敬腾。”
“确有此事。”
“确实是招雨体质。”
你又想起之前朋友的话，补充道：“我朋友之前说我才是真正的云川萧敬腾呢，她说每次大家出去玩下雨，你在我也在。”
罗渽民仔细一琢磨：“难道咱俩在一块就下雨。”
“好像，”你推开门，走到门外，“又下雨了。”
罗渽民也走过来，视线停留在雨幕中绿油油的植物叶表面：“世界真奇妙。”
“咱俩是天气之子。”
你和罗渽民都笑起来。
这时商店来了客人，是对面王叔的小孩，总是亲切地喊你姐姐，个头到你胸口，你帮他寻找画笔，心里感慨现在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高。再出来目送他离开时罗渽民又举起相机对着你来了一张，背景是看着就舒服的绿叶。
“你没有生气我太开心，这可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是的，”你知道罗渽民在说那个咖啡馆里的决定，“进去吧，也和我说说你。”
“维也纳我环游世界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本来以为会有《爱在黎明破晓前》里写诗赚钱的流浪汉，我对此很感兴趣，但是没有，或者说是我呆了三天也没有遇到。”
“维也纳挺不错，但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向往的是宁静村庄，”罗渽民说，“之前我把自己捧得太高。”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回到这里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启程 ，现在你将要离开吗。”你问。
“说真的不太想走了，你呢？”
“我来之前把工作辞退了，打算把这些，”你指指后面的货架，“卖完之后再面对人生。”
“停一停也好。”
“祝福你。”
“也祝福你。”
罗渽民把视线移到别处。然后看刚才拍的照片，你往他的方向一瞥，看到照片中的人。
“是我吗？”
“很漂亮。”罗渽民收起相机，对你笑笑。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
“梦开始的地方，我小时候一直和祖母在这里生活，但她前不久过世了，你应该知道。”
“我总感觉她在这里等我，像小时候接我放学一样，我感觉她就在这里守护着我。”
“这么说会有点吓人吧？”
“哪里，婆婆经常说咱们俩年龄相仿，要介绍你和我认识呢。”
“看到火柴盒想起来了，再给你讲个事。”你想试试火柴还能不能用，在盒子外侧一划擦出火花，罗渽民凑近把它吹灭。
“我小时候还用生火的灶台做饭呢，我一点不会生火，火焰让我恐惧。每次都哇哇大哭喊祖母来，祖母会说着‘生个火有什么难的’然后帮我做好。”
“现在反而怀念了吧？”罗渽民道。
“是这样，非常想念那样的日子。”
你想到那个午后对祖母说出的作家梦，感慨道：“好像总是越喜欢越困难。”
“因为太在意，”罗渽民说，“如果耀眼点就好了。”
“但是无论怎么看，”你上下打量他，“你都有资格耀眼。”
罗渽民点点头，盯着玻璃上的倒影发呆，回过神来后对你摆摆手告别，你一直坐着也有些累，一看时间，距离上次推开门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我并不完美，是吧。”
“但是你因此变得更加独特。”
“和你聊天很愉快，”罗渽民说，“明天见。”
“明天见。”
罗渽民消失在街角时，淅淅沥沥了数小时的雨也停止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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