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价还价

挣扎着站了起来，我随着那男人摇摇摆摆走进了妓院大门，刚一迈进门，一个嚣张的高八度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向着门口快速接近:“你这没用的东西！叫一个人进来就这么困难吗？还是你根本就在那里浑水摸鱼？！”

说话间的功夫，我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扭三摆向我走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我知道，那个女人肯定是这家妓院的老板了。

“来了来了，嬤嬤，人已经来了！”男人谄媚地笑着，快步走上前去，还狠狠拉了我一把。我本就虚弱至极，被他这么一拉几乎跌倒。

女人走到我面前，就仿佛刚才那个男人一样，不，用比那个男人更不屑的眼光看着我，带着浓浓的嘲讽，说:“果然是那个叫花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来吗？”

我饿得头昏脑胀，哪里还能思考什么问题，闻言直接就摇了摇头。

她看着我，拈着兰花指:“告诉你，我这儿是青楼，不是广施善缘的财神爷，要不是我看得出你还有几分姿色，我会让你这叫花子进来？很简单，要么，你在我这里做姑娘，我给你饭吃；要么，你就马上滚出去！”

很直接也很震惊，我瞪着她，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百千个念头在脑中闪烁，我左思右想、衡量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现在样子有多凄惨我很清楚，破烂不堪的衣服，脏污到看不清楚的面容，遍体鱗伤的身躯，还有空空如也的肚子，就算洗干净脸，恐怕也是面黄肌瘦吧？这些也就罢了，最最令我揪心的，是能否在这个时空活下来！没有了命，一切都是枉然，所以我必须忍受，所以我只能放弃一些东西......

屈辱的感觉像针刺一样疼，我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才刚刚开始，如果连这都不能忍受，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既然已经决定放弃，就不要再恋眷了吧！

“好。”我咬着牙，说。

那女人看我的眼神慢慢变了，又重复问了一次:“你真的愿意？”

“是。”既然已经决定，就只能把这条路走到底。我定定地看着她，-瞬间虚弱的身体竟然仿佛爆发出勃勃生机。

那女人一愣，一丝迷惑出现在她眼中，虽然转瞬即逝，却仍然被全神贯注观察着她的我捕捉到。

“不过，要怎样来吸引客人的注意，选择怎样的客人留宿，必须由我自己决定。”我不卑不亢地说。虽然不得不卖身为妓，但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否则只能沦为男人最卑贱的奴隶。

“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姿色？才艺？”她又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已经近似于看着白痴了，我却不能示弱。

我在赌，赌我刚才看到的眼神。

我摇了摇头:“不，凭我的头脑。”女人和男人都愣住了。那女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扬起了尖利而夸张的笑声:“哟！我说这位，你是不是饿昏了头了？这儿可是妓院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妓女也要卖头脑呢！”

我不为所动，即使已经心跳如擂鼓，即使紧张得指甲几乎都要刺进肉里去，也不允许自己在表面上一点点的怯懦和退让。我已经没有退路。

“色艺双全的女人，我相信嬤嬤你这里井不缺少。坦白说，我的姿色或许称不上顶尖，才艺也未必出类拔萃，可是只要有手段，照样能把男人抓在手心里，照样能赚进大把大把的钱，嬷嬷您说是么？再说，再美的容貌也有看腻的一天，再好的才艺也有落伍的时候，只有有头脑的女人才懂得如何保持自己的魅力，让男人臣服于自己身前，这一点，想必嬤嬷你也是很清楚的了。”

那个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即使你说的都对，可在这种地方，容貌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无盐女，无论有怎样的头脑也不可能吸引男人的注意。你先去洗干净，让我看看你的容貌再谈。”

我听了，不由苦苦一笑:“嬤嬤，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浑身无力，说不定会淹死在澡盆里......”

那女人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惊觉自己失态，急忙又板起了脸，说道:“胡二，给她点东西吃，然后带她去洗澡。”

男人应了一声，立刻带着我向着另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走去，是十分朴素的建筑，看来不是营业用的。

他把我带进大厅，让我在那里等着，然后出去拿来了两个馒头。我一把抓过来张嘴就吃，狼吞虎咽差点被噎死，吃完了馒头，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几个粗壮丫鬟抬着大木盆走了进来，男人出去了，留下几个奴妇为我洗澡，却被我谢绝，我还不习惯被人服侍。

我脱下衣服坐进盆里，心中的忐忑却是越来越重。

在现代，我的容貌并不出众，基本上可以算是个清秀佳人，却从不敢想象能够成为人群的焦点，吸引别人的注意。这样的容貌是否能放在那女人眼里，我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然而虽然我对自己的容貌完全没有自信，却有着-搏的勇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点勇气居然来自那场惨痛的强暴。

在如同最恐怖的梦质般的记忆中，不知为何每个细节都被我记得清清楚楚，根本无法消除。而这些记忆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些流氓见到我以后大叫着“标致”“美人”之类的话，恨不得一拥而上大呈兽欲的恶心画面，和那些官军甚至因为我的容貌而差点“奸尸”的事实。

或许，或许在这个时代，我这样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呢?

有了这样的猜测，我才会说出那样的条件。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而在整个身子都被水覆盖之后，温暖的水仿佛熨烫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在些微刺痛的感觉低下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舒畅。我所有的担心和忧虑都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呻吟起来的舒服，天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清洗过身子了。就算被强暴之后也只不过是草草清洗了一下下身而已，并不是没有水源，而是独自一人我根本不敢脱下衣服去洗澡，仿佛不论在哪里都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就连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也能碰到流氓和大兵，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可是在这里，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里是妓院，所有的灵肉买卖都以明码实价的方式出卖，自然有温柔可人的美丽女子发泄男人的欲火，没有人会到妓院后院来强暴一个全身污秽的乞丐。

水淹没了我的全身，只露出一个头。温热的清水柔柔地抚慰着我疲累的身躯，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呼吸，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许久不曾有过的舒适和宁静令人心醉，我舒服得呻吟起来，靠在木桶边上，闭上了眼睛。

不管能不能成功，有这么个热水澡，就算叫我立时死了也甘心啊！

这时，门被推开来，一个青衣少女捧着一叠衣服走进来，又细心地关上门，然后对我恭顺地笑笑，说道:“嬷嬷叫我给姑娘拿衣服来，顺便伺候您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