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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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伽罗的怀里才幽幽传来少年的声音。

　　“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的母亲，只有一张她……抱着很小的我的，照片……我父亲是一名军人，在我不到八岁的时候，他在一次救援任务中失踪了……他的战友们一起努力找了他很久，但是、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他……找了半年后，大家就都放弃了……”

　　“他明明、明明告诉我，等、等他回……家就一起过……我生日的……骗！子……”

　　少年的话语末尾颤抖着低下了声，肩膀抖动着的频率也越来越大。

　　“嗯，不想说就不说，我知道了。”伽罗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从头顶顺着摸他的发。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时钟和窗外的天色，全神贯注地听着玄关处的动静。然后无力地看着钟表上的秒针和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针也离最开始的位置越来越远然后又越来越近，落在客厅地板上的阳光越爬越长，窗外的天色也一点点地暗淡下来。最后终于挨不住困顿地睡了过去，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唤了几声父亲，醒来后依旧是空旷而昏暗的客厅，除了一个孩子外空无一人的房子。

　　莫名的酸楚和痛苦在心里翻涌，喉头哽咽眼眶发热呼吸艰难，就好像那段独自一人的年岁是他所亲身经历的一般。

　　——太奇怪了。大脑有这么强的共情能力吗……

　　伽罗用力闭了闭眼。

　　这时就听一个略尖细的少年音低声道：“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怀中人的手指紧揪着他背后的衣服，伽罗隔着略厚实的衣物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用力。

　　他紧紧地回抱着少年，然后在少年的耳边轻声道了句抱歉——除了抱歉，他给不了任何答复。

　　圈着他腰部的力道骤然加大，就像是要把他的腰从中掐断，然后将下半截抱回家，藏起来——另半截就算是他自己的。

　　轻叹一声，伽罗揉了揉少年后脑上已经被水泡柔顺的发，一手从怀中捞起了他的下巴，把对方那张湿漉漉的眼和脸都露了出来。

　　“我只可以留下来几天，不能超过两周。”伽罗望着远处火红炙热的夕阳，不让自己去看少年放光后又失色的双眼，“而且，我不是留下来陪你玩的，我来这是为了找东西的。现在顺带着监督你的学习和生活。”

　　“什么？你！”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此时忘记了要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尖锐，听起来像嘶声力竭地叫喊着的小猫。

　　“你要是不乐意，现在就松手然后离开。”伽罗低头对上少年瞪大的眼，指尖想要撩开他有些扎眼的额发。而少年的脸又埋回了湿漉漉的灰色绒毛里，“我是老大，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不放，我就是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管我。”

　　远望着逐渐落入地平线的太阳，能感觉到身周的温度开始缓缓下降。他眨了眨眼思索两秒，突然掩着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得怀中的少年立马抬起头来看他。

　　“可是我现在好冷，请问能让我去你家避避寒吗？”伽罗发觉少年双臂的力道减轻了很多，就知道这招有用，于是接着道：“我还挺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请问反叛老大可以让我去你家做客吗？”

　　“好吧！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少年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直起身子，背对着伽罗叉着腰说道：“我就大发慈悲地带你回家。”少年拉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冰凉的掌心似乎也染上了伽罗的温度。

　　橘红色的夕阳下，少年蜜色的脸庞连带着耳朵似乎都蒙上了层红光。伽罗轻笑，翻转手掌和他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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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跟在少年的身后，打量着身周的家具——玄关口的鞋柜、墙上电灯开关的上沿、茶几和电视柜的表面、客厅沙发的上端——手指摸过的地方都是一层灰。

　　“你是不是很少做家务？”

　　他朝屋内朗声问到——少年去为他翻找可以更换的衣物，里面一时没有回应。

　　轻叹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伽罗又朝四下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抹布一类的，但是沙发旁的茶几上摆了盒快用尽的抽纸。

　　伽罗抽了几张面巾纸，开始擦最近的沙发上的灰。

　　擦到电视柜时，他看了一会那个倒扣在座式电话旁的蓝色相框，没有动它。

　　伽罗望着被雨水打得噼啪响的玻璃窗——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等到少年抱着衣物出来，伽罗把客厅一圈都擦完了，一旁的垃圾桶原本就是满的，擦过的纸只能先堆在茶几上。

　　见已经换了身衣物的少年用怪异的眼神盯着那堆纸团，端坐在沙发上的伽罗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不会做家务的人？最简单的擦擦灰总是会的吧。”

　　“噢、哦。”少年猛地挪开视线，脸上有些发红。

　　伽罗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轻笑出声，有些揶揄地看着他，“也对，都这个年纪了，你该不会是想到……”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少年尖锐地怪叫着打断他的话，“你快洗澡去吧，热水器会调吗？就普通家用版。”

　　伽罗在脑内搜寻了下，点了点头后被少年推着后腰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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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关上水闸，跨出了淋浴间，身周热气弥漫。他看向身侧被水汽蒙上了层纱的镜子，凝视着里面轮廓朦胧的蓝发青年。

　　镜中人几乎只有蓝与灰白两种颜色，而清晰可辨的是那色彩冰冷到决绝的双眸和长发。

　　此刻，伽罗终于短暂地拥有了一个不被外物打扰的空间去深入思考，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缺少了一个明确的中心点。

　　——从最开始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半响，他垂眸收回了目光。这时浴室的门传来脚步声，少年敲了敲门。而突如其然地，门清脆地啪嗒一声，滑开了一段距离。伽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后的挂衣台，指尖却只摸到微凉的石壁——“美……咳伽罗你衣服忘拿le……”少年话尾的声音骤然下降，又骤然提高：“不是我开的门！是门先动的手！”

　　伽罗揉了揉耳朵，索性大大方方地站着，他对表情惊慌失措的少年点头道：“嗯、好，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刚刚没关紧门。衣服你先挂这个台子上吧，我等水干得差不多了再穿。”说完他站回了淋浴间，毛玻璃阻隔了二人相对的视线。

　　“噢、哦，我也给你拿了浴巾。”

　　“谢谢你。”

　　“唔……”

　　少年出去时贴心地替伽罗落了锁，倒也没考虑他会不会开。

　　走出淋浴间后拿过浴巾拉开并抖了几抖，抖完伽罗才愣愣地眨了眨眼，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浴巾很干净，闻起来有一股陈旧气息，但是很温暖。

　　他拿起衣服。那是一套灰色的连体服，猜测应该是少年父亲的。上面的纹路呈浅灰色，就像没通电的灯——然后他惊愕地发现这件连体服不加上袖长，总长比自己还高一点。

　　怀着满心复杂和疑问的伽罗套上了连体服，理了理上面的皱褶，将多余的袖子和裤脚往上折——于他而言还是偏宽松，就像是偷穿父亲西服的高中生，内部空荡荡的，而表面那些灰色的条纹丝毫没有变化。

　　—TBC—

（感谢你读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