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君尧舜上

你张了张口，本能想要解释，却见先生伸出一根食指搭在唇上。

付老爷子因为先生迟迟不动，站在窗口往外看，好奇问

付老爷怎么了？

于是也抬步走了过来，先生及时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你的前面，开口

先生没什么，一只野猫罢了。

付老爷算了，天色已晚，先生先回去歇息罢。

先生嗯。

月色皎洁，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一切。

你见书房窗户被关上，一袭青衫的书生从书房走出，朝佝偻在地上的你点了点头。

你跟上他，低着头不敢说话，这好比干了坏事还被抓了个正着，不，不是好比，这就是被抓了。

先生微侧身看你

先生怎么不说话？

你低头，咬唇不语。

先生伸手，你以为他要打你，于是愣愣站着等待责罚，可先生只是安抚般摸了摸你的头，轻笑

先生罢了，回去歇息吧。

你您不责罚我吗？

先生为何责罚？

你我…学生做错了事。

先生你可改否？

你学生定然改正！

先生悠悠叹气，扶额敛眸

先生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错能改，那我怎该责备？明日你卯时就该习书，还不回寝房，若是来迟了我是真的要责罚你了。

你是！马上回去！先生晚安！

先生晚安。

目送先生离去，你独自漫步在院中。

天空黑的深邃，一轮弯月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没有云雾的遮挡，显得愈发明亮，这在往常，是很难见的。

远处，付府里，仅有书房一盏灯晕染着光，不久连它也熄灭了。

砖瓦房的玻璃上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一片又一片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的幽蓝。

似乎很久，你都不曾这般惬意。

翌日。

付瑶公子该起床了……

付瑶公子！您自己起来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

付瑶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随后口中呐呐

付瑶苍天有眼，我家公子也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你听得满脸黑线，不就是起了个早床么？至于么？

你接过青盐漱口，又擦拭好面，又到了绑发这一步，你想了想，不能老是靠别人，于是……

书房内，先生捂着嘴，侧过身子背对你，可你还是从他一耸一耸的肩头看出先生在忍笑，虽然已经尽力了，可先生就是在笑。

你神情淡漠

你先生，您憋笑的好辛苦哦。

先生勉为其难憋住一会，只是刚转头——“嗤”一声细小的笑声从先生指缝溜出。

先生满面无辜，伸出右手立在耳侧做发誓样，道

先生咳咳，我没有，不是我。我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而已。

你无奈抓了抓头顶的鸡窝，手掌托腮，郁闷

你我真的尽力了。

先生笑而不语，无奈叹气，将你头顶上一根簪子取下，而另一手替你把头发揽顺。

你微微仰首，恰好看到先生棱角分明的下颚与一小段光滑如玉的脖颈，此玉应当置于掌骨之间细细把玩才是。

先生停手

先生怎么了？

你赶忙低下头，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就想了这些，被先生这么一问，简直臊红了脸。

你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眼前之人是谁？

是对你有恩的人！你应该敬之、护之、爱之。但是！绝对不可以亵渎他！

先生眉眼一抹温柔，故作惊讶

先生在下岂有这般美貌，让三公子红了脸？

你……

『可不是吗？』

你小声嗯了一句，先生的手指在为你顺头发时滑过你的后颈子，略为冰凉，你顿时回神，喊

你来人，添几个火炉子！

先生收回手，觉得奇怪

先生冷么？

你又拉过他的手，捂在怀里，理所当然道

你先生手这么冰，想必是受了寒气，先生身子不好，可不能再受凉了！

扭头又向外拉扯着嗓子喊

你瑶姐儿！要不然提个暖手炉子！

先生不动声色把手从你怀里撤回，神色颇为不自然，你抬头见他撇头，声音略低哑

先生不必了。

他捂嘴咳嗽一声，眼尾一挑，走过你身旁，随意拿起一本书，翻开

先生先有其他夫子授予你知识？

你失落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了那双眸子，心忍不住一颤，咬着下唇，摇头。

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你，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那眉眼如初带笑，天然一段风韵。

先生日后有何志向？

你丝毫没有疑惑，只觉得是先生是在关心你，你老实回答

你学生胸无大志。

你确实胸无大志，在遇到先生之前只是想要浑浑噩噩渡过此生罢了。

先生眨了眨眼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实诚，拿着书轻轻磕在你头顶以示惩戒。

你抢在先生面前开口，问

你那先生呢？

先生轻笑

先生吾辈读书人只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只可惜我没这能耐，辅佐不了君王，那我志向便是将我毕身所学授予能‘致君尧舜上’之人。

你眼眸一黯，上一世三十五年这是一世十六年，你几乎一无所成，不通音律不识诗书，如何完成先生之愿？

你郁郁开口

你先生，我、我可能……

先生似乎猜到你想说什么，安抚般摸了摸你的头。

先生你学多是多学少是少，吾之愿非尔之志。

先生怕冷，先生不喜甜，先生不食辛辣，先生喜白衣……

这些你都知道，可是上一世你与先生匆匆别离，待你明白一切之后，待到你学会后悔，而先生只留下了一具白骨。

你安安稳稳坐下，也拿起一本书默读，先生见状，在一侧静静看着你，你稍有不解皱眉时，先生便为你指点迷津。

先生教学与你往常那些夫子不同，他从来不会责备你什么诗书背不出，什么古文不会批，更多时候是你自己主动去问，论述了何为“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乃至午时休憩，更钟响起，先生就走到你面前把你的书拿走，放在一边，笑说

午时了。

你疑惑看他，殊不知这时肚子竟然“咕咕”响起，先生听声噗嗤一笑，为你解围

先生走罢，我也饿了，想试试汝南的口味。

你先生

先生嗯？

你先生真的忘了我？

先生我与泽岚何时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