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唁（下）

“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lèi）酒一觞（shāng）；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吊君幼学，以交伯符；仗义疏财，让舍以民。吊君弱冠，万里鹏抟（tuán）；定建霸业，割据江南。吊君壮力，远镇巴丘；景升怀虑，讨逆无忧。吊君丰度，佳配小乔；汉臣之婿，不愧当朝。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吊君鄱（pó）阳，蒋干来说；挥洒自如，雅量高志。吊君弘才，文武筹略；火攻破敌，挽强为弱。

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为哀泣，友为泪涟。

亮也不才，丐（gài）计求谋；助吴拒曹，辅汉安刘。掎（jǐ）角之援，首尾相俦（chóu）。若存若亡，何虑何忧？

呜呼公瑾，生死永别！朴（pǔ）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xiǎng）

良久，孔明拂袖拭泪，走到小乔跟前，深施一礼。

小乔弯腰回礼，怒容已消，全然只将孔明当其他来吊唁的宾客一般看待。

当孔明起身再次看向小乔，她却不再看他一眼。小乔两眼直直盯着棺木，满面只余自己的悲伤。

孔明在一片冰凉的寂静中，走出灵堂。

“孔明，孔明留步。”

孔明站住，等鲁肃走近。可当两人真的面对面，才发现，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子敬，你是不是也恨我？”

“恨呐。当我看到公瑾躺在一口棺材里回来，我恨不得……我恨不得冲去荆州，将你千刀万剐！”

“……”

“可，恨你又有什么用？我有什么资格恨你？连周公瑾都不恨，我怎么恨你！我恨你是公瑾的对手，还是要恨你是他的知音啊？听闻公瑾含笑而逝，我就不恨了……”

“子敬……”

“事已至此，孙刘联盟会如何，你我再见之时，是朋友，还是敌人，谁也不知道。逝者已逝，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子敬……”

“你走吧，江边有人等你。我也走了，我去陪公瑾最后一程……”

鲁肃说完，也不再看孔明一眼，转身踉踉跄跄，朝着灵堂走去。

孔明对着那个背影，对着周公瑾，最后一拜，转身走向来路。

江边，果然有一人在等他。那人道袍竹冠，皂绦素履，正是庞统庞士元，是孔明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另一个想见之人。

“孔明兄……”

“士元兄，别来无恙！

孔明来江东还有一个目的，让庞统加入蜀国。庞统也答应了。

孔明又和庞统聊了一会。说完，孔明跳上等在岸边的小船，对着庞统一拱手，“告辞，士元，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一叶扁舟在江南烟雨中，逆流而上。

孔明像来时一样，站在船头，凝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不言不语。

“先生，我好像知道我们此行来干什么了。”小童过了一会，耐不住寂寞，道。

“哦？你又懂了？懂了什么？”

“懂我们此行来的目的啊，不就是为了帮主公招揽人才吗？”

孔明望着江水，笑而不语。

“可是先生，我又不懂了。”

“什么？”

“我们不是来吊孝的吗？”

“是啊，公瑾，死了。”

“那为何…”

“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自己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