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唁（上）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打盹的小童，不知醒了过来，来到甲板上看着江东，静静地站在孔明的身后。

“先生，周瑜死后，全军上下一片欢腾，先生表面上跟大家一样高兴，可背地里怎么伤心起来？难道周瑜死了，先生不开心吗？”

孔明不答反问到小童。，“童儿，你知道我们此行前往江东是为何吗？”

“自然知道。吊孝。”

“哎，是啊。公瑾，死了。”

“他们都说，周公瑾是被先生气死的。可是，先生，你既然气死了周公瑾，又为何要去为他吊孝呢？”

听了先生的回答，小童更加不懂了。

孔明却只是凝望着茫茫江水，没有回答。

小童不懂的事情，荆州的那些人也不懂，江东之人恐怕就更不懂了。

可他诸葛孔明一定要去，这世上总会有懂之人吧？再不济，周瑜周公瑾，他一定懂……

不过，孔明还是低估了江东人对他的愤怒和仇恨。

当他出现在周公瑾的灵堂，就好像是一颗火星，丢进了一堆干柴之中，轰的一声，引燃滔天大火——孔明发现，失去了周公瑾，灵堂里的每个人，都变成了一支支干枯的木柴，他们无所顾忌地燃烧自己，任凭一颗颗心烧得火红，烧得几乎炸裂。

这些人，这些怒火，孔明仿佛看不见一样，他无视了他人的目光。

但是唯有一人，唯有一道目光，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那人是小乔，周瑜的妻子，乔婉。

“夫人，就是他，这个诸葛孔明害死了大都督！”一个江东儿郎指着孔明的鼻子，怒喊道。

“杀了他，为都督报仇！”一旁的士兵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如果真能喷火，孔明或许已经被烤熟了。

“不能让他活着走出江东啊！”一个人拿着武器，就等小乔下令。

“叫他为都督偿命！”另一个人手持大刀，挥舞着大刀恐吓孔明。

“我江东与你不共戴天！”一个人指着天，破口大骂孔明。

“夫人，只要您一句话，我便将那诸葛村夫剁成肉泥！”另一个人同样拿起刀，跪在小乔面前。

“夫人，夫人！说话呀！”另一人见小乔迟迟不开口，劝道。

小乔的眼睛却一直都是直直地看着孔明，那目光犹如两把长剑，直透孔明的脊背。直到，直到眸子被泪水盈满，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孔明等着小乔开口，等她大骂，或者大哭，或者下令“杀了他”，或者别的什么都好，可这小乔直到嘴唇被牙齿生生咬出血来，也没说一个字。

孔明不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会永远被这口气堵在心口。小乔下令“处死”他，可能对他都能舒服一点，可小乔就看着他……

他的视线从小乔的脸上移开，去看公瑾。

棺木阻隔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看到白衣飘飘的周公瑾，对他轻笑——

“孔明，你来晚了，你我从此，阴阳两隔……”

泪水涌上的瞬间，周公瑾消失了。孔明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坚硬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