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自行车缓慢地前行，带起微微的凉风，很是让人舒爽，阳光斑驳的落下来，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像是两个驻守边疆的战神，陆秋衡载着沐晨曦拐进了一个巷子，“姐姐，到了。”

沐晨曦利落的跳下自行车，星星点点的阳光晃得她眯了眯眼睛，“拾光钟表店”这几个大字竟然只是立了个牌子杵在地上，这简陋的地方也就几十平米那么大，还是个小院子，牌子旁边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木门，沐晨曦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她转头看向陆秋衡。

陆秋衡只是静静地看着木门，好像陷入了深深地回忆，尽管他努力地不流露出眷恋，还是没有逃过沐晨曦的眼睛。怎么，这是打算把她骗进去做掉？沐晨曦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那个人不会这么没脑子，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图她这条不值钱的命。

沐晨曦敲了敲木门，她可时刻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而陆秋衡的确陷入了回忆……

秋雨总是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小小的他蜷缩在一个旧院子的门口，那时，这条巷子里还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打着伞，络绎不绝，只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蹲在这个门口，他曾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苦苦哀求，“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吧”，“先生，你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阿姨，阿姨，阿姨你别走……”

“叔，叔，赏口吃的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做牛做马报答您，”小小的陆秋衡紧紧的攥着那男人的裤脚，“你行行好，菩萨会保佑您的。”那男人却是一脚把他踹开，陆秋衡狠狠撞在门柱子上。“我这衣服都被你弄脏了！”他眉毛一横，“报答我？爷可不稀罕，你这条贱命，可没爷的衣服值钱！”那男人兀自啐了一口。

陆秋衡哆哆嗦嗦地抱紧自己，那男人却并未打算放过他，叫来几个人，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陆秋衡死死的护住自己的脑袋，骨头裂开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等我长大，我一定给自己报仇！他恨恨地想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千刀万剐！可是，我快要死了吧，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啊，救救我，我这条命都给你……

这时，木门吱吱呀呀地被人推开，一张英俊的面孔就那样露了出来……

“三爷给我个面子，放过这男孩可好？”倚在门口的男孩正是顾梵梣，那时的他也没比陆秋衡大多少，只是那一身气质，让人不敢忽视。

“进来吧。”小小的人影和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重叠，陆秋衡醒了神。跟着沐晨曦一起走进院子，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小小的石墩，中间同样是一个石桌子，地上散乱着各种手表的零件，还有时钟，有古鸣钟，还有挂钟……

沐晨曦抬眼打量顾梵梣，顾梵梣同样也在看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沐晨曦脱口而出，这是她最珍爱的一句话，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给自己圆场，“抱歉，失态了，只是这话和公子真是十分相配。”“自是比不得小姐天容之姿。”顾梵梣从善如流地应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将他所有的想法全都掩盖住，让人想到广阔的宇宙。

顾梵梣仔细地观察着沐晨曦，他有些愣怔，竟然情不自禁地迷失在沐晨曦的眸子里，如果说顾梵梣的眼睛是广阔的宇宙，那么沐晨曦的眼睛就像是装着星辰大海，但这却不是最吸引顾梵梣的地方，最致命的，是沐晨曦眼里的干净，纯粹，好像落入凡尘却不被沾染的珍珠，又像是一面镜子，一面穿透人心的镜子，让你心里所有的污秽都无可遁形。

顾梵梣手心里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有罪恶感，那种明明坚信自己的做法，却仍然无法避免的深深的罪恶感。

“公子也不请我坐坐？”沐晨曦首先打破这个僵局，她可不是耍猴戏的，希望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怪渗人的。“咳咳，”顾梵梣忍不住咳了两声，“小姐，您相中哪儿就坐哪吧！”沐晨曦目光来回流转，还真是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沐晨曦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晨晨，我们做那个石墩好不好啊！”她那副依赖的模样，让陆秋衡晃了神。见他没理自己，“晨晨？”沐晨曦将自己洁白的小手在陆秋衡眼前摆了摆。陆秋衡摸摸自己的鼻尖，“听姐姐的。”“公子不介意吧！”沐晨曦偏头看向顾梵梣。“您请。”

沐晨曦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墩上，陆秋衡挨着沐晨曦坐下来，一时静默无言。这人还真是有意思，真没见过这么做买卖的，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吗？我不赶紧表明来意，他大概马上能猜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呢，我倒是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可要小心伪装好了，别让我失望才好啊！沐晨曦邪恶地想着。

“老板，你帮我看看这表能不能修好！”说着，沐晨曦从裤兜掏出那块摔坏的表，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痛。“小姐……”“别总小姐小姐的叫我，让人心烦，我是沐晨曦，叫我晨曦，或者，哪怕晨曦小姐也行！”沐晨曦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从顾梵梣嘴里说出来，没有郑叔他们叫的亲切感，反倒是觉得满满的，嗯……嘲讽，沐晨曦被自己脑海里闪过的词惊了一下。

顾梵梣望着眼前发脾气的女孩，那鼓得像是包子一样的小脸煞是可爱，顾梵梣悄悄地压下视线不去看她。“晨，晨曦，我是顾梵梣，这家钟表店的老板。”顾梵梣的声音有些局促不安，倘若你不去看他那平静如水的眸子，可能真就觉得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老板了。

顾梵梣小心翼翼地接过沐晨曦的手表，坐在了面朝大门的石墩上，轻轻的将手表放在石桌上，从地上捡起一个十字螺丝刀，将手表拆了个七零八落。沐晨曦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顾梵梣，如果你拼不回来，我不介意做点什么。”

顾梵梣一愣，从她进门到现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她的感情来的很真挚了。他发现沐晨曦和陆秋衡即使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是沐晨曦总是时不时把自己的目光锁定在陆秋衡身上，就像是告诉他她一直在，叫他安心，又比如现在，就为了一块手表，那般连命都舍得的架势。顾梵梣心里的震撼不只是一点点，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沐晨曦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么眼前的人太可怕了，这样的演技，如果消息不是真的，自己还能心安理得的下手吗？顾梵梣自己质问着自己。

沐晨曦盯着顾梵梣的骨节分明的手，余光瞥见石桌上轻轻浅浅的痕迹，应该是修表时剐蹭上的或者砸零件弄上去的。顾梵梣如果不是真的经营这家“时光钟表店”，那这演技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沐晨曦撅了噘嘴。

“晨曦，你很看中这块表？”顾梵梣故作不解地问。“请您务必修好，这对姐姐来说很重要。”陆秋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不像顾梵梣的那样磁性。沐晨曦伸手揉了揉陆秋衡的头发，好像在给他鼓励，告诉他他说的没错，她那眉眼弯弯的样子深深地刻在陆秋衡的脑海里。

“顾梵梣，这表，能修好吗？”沐晨曦情不自禁的揉搓着自己的手，她很怕听见不好的答案。“能修好，但是需要时间。”“是因为零件不到位吗？”那块表对沐晨曦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我手里还有十几块表没有修，总得讲一个先来后到不是。”顾梵梣一本正经地说。

“你能不能先修我的表，我给你双倍的钱！”前半句话是沐晨曦的真实想法，手表一刻不在她手里，她便一刻也不能安心，后半句话却是她故意加的。

顾梵梣听见这话心里瞬间燃起了怒火，面上仍旧半分未显，消息果然是真的！“晨曦小姐，还是守我的规矩好，不然这表，怕是无法生还了。”改了个称呼并不能让顾梵梣泄愤，只是心里多少得到缓解。

“谢谢顾老板啦！”沐晨曦也跟着变换称呼，两个人没有了之前的热络，“顾老板的母亲呢？可有在家？”沐晨曦纯属好奇，这个年纪应该有父母陪伴的啊，就连她，还有一个特别特别爱她的爸爸呢。“晨曦小姐，你就这样问别人私事怕是不太好吧！”顾梵梣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平静的可怕。“就问问，别生气哈！”沐晨曦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着，顾梵梣心里的怒火却是突然被浇灭了。

“顾老板，我什么时候能来拿手表呢？”沐晨曦这次显得特别乖巧。“周三来吧。”顾梵梣突然又说，“那天你应该有功夫吧！”沐晨曦想了想，她下午没有课，点了点头，“那我下午来。”

“谢谢顾老板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沐晨曦礼貌的说着再见，拉着陆秋衡就离开了院子。陆秋衡紧紧的跟着她出来，率先上了自行车，沐晨曦坐上后座，右手轻轻地攥着陆秋衡的白衬衫，腾出左手和倚在门口的顾梵梣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