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刚和老公吃完饭的唐苏木收到了一条来自高中同学的短信。
内容的大抵意思是他快要结婚了,希望唐苏木能带着家属前来参加婚礼,顺便会举办一个小型的同学见面会,还说高中同学都会来,请她务必参加。
唐苏木看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老公,坐在沙发上紧张的抠着手指。
既然大家都会来,那么那个人也会来,唐苏木到底还是存了点私心的,带着老公去,如果遇见了那个人,到底要不要打招呼,不带老公去,又会让老公觉得自己不够爱他。
陷入思考的她没注意到洗碗的人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顺便拿起了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木木?木木?你朋友结婚哎。”吴岸边翻手机边问她。
沙发上的人没有反应,吴岸推了推她。
“怎么了?想什么呢?”
唐苏木这才有了点反应。
“没什么,”她僵硬的笑笑。
“只是在想给朋友包多少钱的红包才好,毕竟高中的时候玩的不错呢。”唐苏木往旁边让了一下,示意吴岸坐下来。
“嗯,确实应该多包一点,你们班的同学都成家了,你这个朋友是你最后一个结婚的同学了,对了,去的时候记得带我,不是说让带家属去吗。”
吴岸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洗澡。
直到他进了浴室,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才低喃了一句。
“不,他应该不是最后一个。”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说的话,房间里只有流水的声音。
婚礼的那天,唐苏木早早的天还没亮就起了床,站在镜子旁边,一直化妆。
起床刷牙的吴岸看到她脸上的妆,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你在我面前都没有这么注意过,难不成今天结婚的新郎是你曾经暗恋的人啊?”
却不想化妆的人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口红不小心磕在洗手台上摔成了两半,鲜艳的颜色刺痛人的双眼。
吴岸惊慌失措。
“你别哭,木木,别哭。”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人此时吓得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也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抱住在地上哭到颤抖的人。
“从你收到短信起就魂不守舍的,天天在窗前站到天亮,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实在不行婚礼就不去了,你到底怎么了?”
吴岸着急也担心,唐苏木的状态很差,他怕她吃不消。
始终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了那张花了的脸。
“吴岸,”她开口。
“你应该怪我的。”
“怪你什么?”
“怪我对你不够忠诚,怪我骗了你,怪我和你结婚了,还想着别人。”那只抓着唐苏木胳膊的手紧了紧,终是没有离开。
“谁又能坐到全心全意呢,我没有资格怪你,那是你自己的青春,是我缺席的岁月,我插不上手的。”
吴岸扶着她起来,细心的帮她擦掉脸上花了的妆,在唐苏木失眠第十五天的时候驱车前往婚礼现场。
这是唐苏木的选择,吴岸想。
她终是放不下那个人的。
二
唐苏木就读的学校是县城里唯一一所高中,学校太小太乱,考不上的人出点钱就能稳当的进去,也鱼龙混杂,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整个学校的人关注,一件不雅的事能被人耻笑半个月甚至是更久,在那里想要学习将来有出息的人只占少数,多的是眼见狭隘混吃等死的人。在这样环境里的唐苏木只想逃离这里。
下课铃响第三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终于都走完了。唐苏木才敢缓慢的从座位上起身。
她太胖了,胖到路过任何一个人身边的时候都会被嫌弃的注目,于是她自卑,孤独,经常一个人无助的活着。
学校前一天通知全体女生要换宿舍到新的区域去,今天之前必须全部要搬完,同宿舍的女生都成群结队的往外走,只有她现在还在教室里。
等她哼哼唧唧的才把行李从旧宿舍搬出来时,上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在夕阳照着的教学楼里响了起来。
唐苏木只好叹口气,继续低着头搬着两个大箱子往前挪。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夕阳照在人身上的时候没有暖暖的感觉,而是让人烦躁的灼热感。
唐苏木第三次蹲下去捡掉落的箱子时,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身上的校服短袖也快湿透了。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肥胖带给她的除了无尽的白眼,还有各种生活上的不便。
她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想着方法的时候,一双小白鞋出现在了视线里。
“我帮你吧。”那男孩眉眼弯弯,笑着提出了请求。
从未接受过善意的女孩子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急忙站起来后才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红着脸解释“没事,我很壮的,我力气很大哦。”
“可是”,他挠了挠头,“力气再大也是女孩子啊”,然后顺手拉过了唐苏木的两个大箱子。
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闪耀的星星,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虽然最后也没能成为永恒。
很久以后,唐苏木还记得那个美好的夜晚。夕阳一寸一寸落下的光阴里,穿着白色校服短袖的男孩子拉着两个大箱子走在前面,她手足无措的紧紧跟着。身后是教学楼里追逐打闹的少年少女,才下了一节晚自习出来撒欢的男孩女孩,声音响亮美好。夏夜里的风吹过黏腻的皮肤,带着夏天特有的味道在谁的心上留下了痕迹。道路两旁的树随风摆动,就连月亮都格外的圆。
“那个,帮我放在宿舍门口就行,我自己可以搬上去的。”唐苏木低头绞着手指。
“也行,你宿舍在几楼?”
“六楼。”
“六楼?你开玩笑的吧?”
景辰砂看见女孩认真的脸,不再多问。
“来来来,我帮你,你可别逞强了,咱两一人一个,可以吗?”少年擦着汗仰头问道。锋利的线条让少年的脸平添几分帅气。
“可以,谢谢你。”唐苏木小声道谢。
两人一人一个箱子,缓慢的往六楼挪。
“在哪?几号?找到了吗?”景辰砂看着爬在门上挨个找自己宿舍的女孩子,觉得她好可爱。
良久,久到他快要靠在墙边睡着的时候,听到身边细碎的声音。
“我找到了。”
“走,少年也起身,“去看看你宿舍。”
少年不会知道,他无意识的一句话,惹得身旁的女孩子红了半边脸,那话听上去极为亲密。
两人打开门的时候,景辰砂很惊讶。宿舍里八个床位,都空荡荡的。
“你不是说你室友都搬完了吗?为什么这里都是空的?”少年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身边的女孩子却很安静。
“她们或许,是不想和我一起吧。”继而是好一阵沉默。
“草”景辰砂骂了一句脏话,明白她是被孤立了。
“快收拾吧。”然后底下头率先搞起卫生来。
唐苏木也跟着收拾,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起气来。
他帮唐苏木铺好了床,仔细的擦了每个把手上的灰尘,连垃圾都一块收了起来。才拉着唐苏木一起从楼里走出去。
晚自习已经过了一半了,再回去也会被大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于是唐苏木决定不去上自习了,低着头小声询问身边的少年。
“我请你吃刨冰,去吗?”
拿手给自己扇凉风的少年听见这话架起唐苏木的胳膊就往校门外冲。
“请我吃刨冰也不早点说,我刚差点就去买冰棍了你知道吗?”
唐苏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不是怕你不愿意吗?对了”她盯着对面吃了两大碗刨冰却还在继续的人,觉得有些吃亏。
“你怎么不上晚自习呢?”
“不想上,逃了。”
“哦。”唐苏木识趣的闭嘴,她觉得他不愿意说。
三
吴岸去停车了,酒店的外停车位满了,只能停到地下停车场。唐苏木就站在酒店大堂的角落里,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等他回来,眼睛还是又红又肿。
迎面走来一大群人,男女都有,相谈甚欢。
唐苏木把自己又往角落里塞进去了几分。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了,那些人的尖酸刻薄她高中就深有体会,除了景辰砂,她哪里有什么朋友。如果不是心里还念着重要的人,她是不会出席的。
吴岸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角落里打着哈欠,像一只小猫,困到不行还不肯入睡。
他轻轻走过去,抱了抱瘦小的人。
“你回来了?我们走吧。”唐苏木从他的怀里挣扎着站起来,牵起了身旁先生的手。
时隔一年,在朋友的婚礼上,唐苏木和景辰砂再一次的相遇了,却早已物是人非。他们就坐在一个桌子上,讽刺的是,唐苏木早已成家立业,而景辰砂还是孤身一人。他们谁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
台上的新郎说着这些年他们从相识到相守的辛酸。
“今天是我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千四百五十四天,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是我们坚持下来了。”然后是新郎更深情的台词,伴随着台下激烈的掌声,冲击着唐苏木的神经。
是啊,如果她和景辰砂还在一起,应该会比台上的人还多三个月的日子。唐苏木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心里想着。
“木木,待会你去和他好好道个别吧。”吴岸俯身在唐苏木的耳边说。
“不要留下遗憾,我任何时候都有立场让你过的开心,前提必须是你愿意。”
“好。”唐苏木低着头眼咽下了心头的苦涩。
新郎过来向他们这些老同学敬酒时,特意向所有人介绍了唐苏木。已经时隔多年,大家的变化太大,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唐苏木瘦下来的样子除了景辰砂,没有别的人见过。
“这是唐苏木,当年我们班那个学习最好的学霸。”桌上坐的人都陷入了回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那个胖子。”说话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唐苏木嚼碎了咽下去的感觉。
一句话出来,所有人都看着景辰砂的方向,也想了起来谁是唐苏木,大家脸上不免有了些尴尬。当时年少,欺负起人来没有把握,冷嘲热讽不知道招呼了多少次。现在都有心悔过。于是大家一个劲的往唐苏木这里敬酒,美其名曰是弥补自己当年的不懂事。
唐苏木仗着有人陪自己,来者不拒。不过,她才不是为了接受谁的道歉,有些伤害不是几杯酒就能解决的。
她只是想让自己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人,至少一句道歉,是她欠他的。
四
吃完刨冰后他们没有再说话,独自回了宿舍。
他们的学校是寄宿学校,所有人都要住在学校里,极少数家里有钱每天都被豪车接送的才不住校。
那天晚上唐苏木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失眠了,她想景辰砂想的太认真,以至于忘记了自己逃了一晚上晚自习这件事。
所以第二天站墙角的时候,她的熊猫眼大的很吓人。
走廊里人来人往,大多是趁着下课的时候跑出去吹吹风,和自己喜欢的人闲聊两句,唐苏木麻木的站在走廊里,闭着眼睛尽量去忽视那些嘲讽的,不屑的眼光。
走廊是开放的,一侧是教室,另一侧是露天的,站在那里可以看到远处操场上踢球的男孩子,而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无论是哪个男孩子,都是青春里遥不可及的梦想,他们不会像和其他女生开玩笑那样对她,也不会主动提出帮自己什么,他们只会在她走过去的时候捂着嘴发出一阵阵爆笑,好像她活着就是为了取悦他们的。
她正趴在走廊上看风景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唐苏木回头,看到了一张好看又熟悉的脸。
“我看你站了两节课了,你今天早上不会要一直站在这里吧?”景辰砂也爬了过来,紧挨着她,夏天都穿短袖,他的手肘和唐苏木的时不时碰一下,惹得唐苏木的心砰砰直跳。
“嗯,我今天早上要一直站在这里,不能进去听课。”
“没事,我陪你。”身边的少年笑的灿烂。
“那可不行啊,你还是赶快进去上课吧。”唐苏木赶他进去。
“有什么的,我不用听课都能考第一,我去不去老王都无所谓了。”老王是景辰砂的班主任。
“哦。”好吧,唐苏木在心里默念,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人呢,不听课还能考第一。其实唐苏木哪里知道,17岁的景辰砂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他每天都会在家教老师的安排下做完学习的任务,来学校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中午一起吃饭啊。”少年猛的靠近唐苏木的脸,有迅速离开。
“我先去操场踢球,待会过来找你。”
说完就从楼梯口跑了出去,根本不管唐苏木是不是同意。
“那好吧。”唐苏木站直了身子,嘴里念叨。
那个早上,唐苏木站在走廊,看他在操场上踢球。偶尔还朝她在的方向挥挥手,再回去继续踢。
中午唐苏木被留下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班主任的手指头指在她的身上,话说的残忍至极。 唐苏木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景辰砂正靠在墙上等她。
她吃了一惊。
“你还在啊?”
“嗯。”他说。
“我等你一起去吃饭。走吧。”他的手揽过唐苏木的肩膀,低下头就能看见女孩的头顶,毛茸茸的,很可爱,于是又抬起那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果真和我想的一样可爱呢。”
唐苏木害羞的低下头,不让景辰砂看见她的大红脸。
那是2012年的夏天,他们都上高二,因为一场意外而认识了处在混沌中的对方,从此唐苏木不再孤独的一个人,去哪都有人陪着她。
五
酒过三巡,大家都开始吵着要闹洞房,新郎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新房。那是三层楼的大别墅,听说要好多万。
所有人都继续的时候,景辰砂一个人离开了。
唐苏木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出去了,自己也连忙跟了出去。
在他要上车的前一秒,唐苏木拉住了他。
景辰砂明显一愣,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里都是冰冷。
“有事?”
“嗯,有事。想要跟你道歉。关于当年的事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压抑。
“呵呵。”景辰砂冷笑一声,反抓住唐苏木的手。
“你不用道歉,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就不会结婚。”当年的少年已经没有了稚嫩,眉眼间都是成熟的魅力,眼里的冰冷没有减少半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喝了不少酒的唐苏木此刻眼眶猩红,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一句欠了他多年的对不起。
“你结婚了,连告诉我一声都不愿意吗。你要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等你,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唐苏木,六年的感情,我在你那里到底算个什么?”
“如果你的道歉只为求一个心安理得,我还请你收回。”景辰砂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他反复的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家庭,他不能让自己变成万人耻笑的样子。
可是他想她想到发疯,那么多的思念都无法诉说,辗转打听好久,只得到一个她已经结婚的消息。没人知道他有多绝望,有多心痛。
在唐苏木哭出来的前一秒,他拉开车门发动车迅速离开了。
吴岸就在后面,看着唐苏木一点一点的蹲下去,再跌落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连气都喘不上来,手死死的抓着自己,像是掉进了深渊。
吴岸只好带着她提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唐苏木醉着酒,一遍一遍的逼问吴岸。
“他会原谅我吗?”
“他还在怪我吗?”
“我应该早点死的。“
吴岸紧咬着嘴唇,任眼泪肆意横流。这傻子,都不知道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六
2011年冬的时候,他们顺利升上了高三,唐苏木和景辰砂的关系也比以前稍微好了一点。
寒假的时候他想见唐苏木,就自作主张的从老师那里要了唐苏木家的地址来,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去了唐苏木家。
景辰砂在小县城里没有家,能认识的只有各个科目的家教老师,还有一个唐苏木。他的父母在他闹出事之后不管他的前途把他丢到这里,一丢就是好几年,景辰砂过年也不想联系他们,一个人吃冰冷的年夜饭。
他踩着下了一整天的雪,脚步深深浅浅,天快黑的时候才找到了唐苏木的家里。却被唐苏木的妈妈赶了出来,只得到一个唐苏木不在家的消息。
几经辗转,打听了好几个邻居才知道她在外婆家。
于是景辰砂又费力的往唐苏木外婆家赶。
身后有烟花升起,照着在雪地里行走的人,好像是为了陪着那个背影孤独的人。
景辰砂站在门口冷的颤抖,伸出手去敲门。
好久才从门缝里挤出来一张脸。
“你找谁啊?”老人家轻声询问.
“奶奶,您好,我是木木的同学,我来找她。”景辰砂很有礼貌。
“好,进屋吧。”她侧过身,让景辰砂进门。
景辰砂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木木时,心里骂了好几个草。
他蹲在唐苏木的床边,仔细看好久不见的人。
唐苏木的脸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指甲抠的,脖子和手上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有。
景辰砂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了泪。
转身轻声询问站在身后的老人。
“外婆,她的伤是怎么来的?”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
至此,景辰砂知道了唐苏木的秘密。
唐苏木的母亲年轻的时候跟了不好的人,染了一身的臭毛病,在外多年,回到家的时候行为举止都像小混混。
唐苏木的外婆和外公为了让她早些安顿下来,在唐苏木母亲刚满二十岁的那年将她硬嫁给了唐苏木的父亲。她的父亲打工的时候被砸伤了腿,造成了永远的残疾。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永远抬不起来。
唐苏木的母亲怨恨自己的父母,成了家后还一直往外面跑,于是两家父母想了办法让她怀上了唐苏木。以为有了孩子她就会收敛一点。
可谁知道,自唐苏木生下来起,她就没有管过。唐苏木经常饿肚子,小的时候又瘦又黑。有一次唐苏木撞见自己的妈妈偷人,那个女人当着她的面骑在别的男人的身上,事后还威胁唐苏木,让她不要说出去,她那个时候只为自己的爸爸抱不平,转头就告诉了爸爸。
谁知那个男人摇了摇头,背着行李就走了,想来也是足够懦弱。
那天晚上,唐苏木被自己的妈妈打了个半死。
鞭子一次又一次的往背上抽,她不记得自己晕过去了多少次。
两天后她被外婆发现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的妈妈不知所踪,而她饿了两天,已经不足以支撑着活下去了。
所以她对食物有一种特殊的偏执,只要有吃的,她总会不遗余力的全部吃完,一想起饿肚子的那些年,她的胃里就抽搐的难受。甚至一度患上了暴食症,把自己吃的没有了人型。
自此,她都是被外婆照顾,不曾再见过那个可怕的女人。
“那这次呢?她被打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景辰砂擦了一下流到眼角的泪,抓紧了床上唐苏木的手。
“还能为了什么呢,为了学费。我一个老太婆子能从哪弄到那么多钱呢。”
外婆叹息。
“景辰砂,我们去看烟花吧。”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气若游丝。
“可是你的身上有伤。”景辰砂拒绝了她的请求。
可他拗不过固执的唐苏木,只好将她扶出了房间。
满身伤痕的少女笑的灿烂。说出的话让人心疼的紧。
“我死不了,你放心,因为我找到了坚持下去的信念。”
“什么呀?”景辰砂故意装作不知道。
“你和外婆。”说完害羞的低下了头。
景辰砂将手紧了紧,拥住了怀里的人。
“那我们一起努力离开这里,将外婆也带着好不好?”
“好。”在2012年到来的前几秒,他们将彼此变成了最重要的人。
七
夏天再一次到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开始了备考,唐苏木的学费都是景辰砂给交的,他自诩自己别的没什么,就是钱多,可唐苏木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写了张欠条,拿到欠条的景辰砂挤眉弄眼:“你以身相许不就好咯。”
得到的是唐苏木软绵绵的拳头。
唐苏木的成绩不差,更何况她是铁了心的要离开这里。于是每天走在路上都拿着单词本,上课的时候记笔记,下课了趁着有空做几道数学题,光数学笔记就记了八本。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无人问津,却又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唐苏木和景辰砂是一起查的。在景辰砂的家里,连志愿都是一起报的,他们的成绩相差不多,都能上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
那天,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
那是2013年的七月,吃刨冰的好时节,距离他们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
上了大学后,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旅游玩耍,景辰砂督促唐苏木减肥。
每天早上五点就被拉起床,跑步,跳绳,周末还会去健身房。后来唐苏木也确实瘦了下来,她还是有点资质的,瘦下来后也会有男孩子向她示好,每到这个时候,景辰砂总会满意的看着她。
再加上一句“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生活平淡也有趣,直到唐苏木接到一个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让她赶紧回去给她外婆处理丧事。课上到一半的唐苏木着急就往外跑,从楼梯上连滚带爬的往楼下冲,不知道磕到了哪里,满手的血,吓坏了当时班上的同学。
最后还是寝室里的几个姑娘送她回了家。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她甚至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看见了装着外婆骨灰的盒子。
父亲抱着头蹲在一边,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所有人都在沉默。
“医生,外婆怎么死的?”唐苏木哭的歇斯底里。
站着的医生没有人说话,唐苏木的父亲起身走过来,将崩溃的唐苏木带回了家。
“你外婆,是被你妈妈砍死的。”白了头的人低着头,像是在忏悔。
抱着骨灰盒的唐苏木马上抬起了头,盯着男人的脸。
“你说什么?我妈杀的?”
前一秒还安静的人突然就冲出了房间,手里拿了一把斧头。
“你去干什么?木木,你回来。你去干嘛呀?”
“我去杀了她。”
“我陪你去。”从来懦弱无能的父亲带着她去了公安局,那个女人在接受审讯,警察夺过了唐苏木手里的斧头,让她坐在外面等着,审讯结束了才可以见。
唐苏木冷静了下来,去面对她。可恨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自责,甚至还有些解脱。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连自己的妈妈都能下的去手,你说,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啊,你说啊?”唐苏木失了控制,骑在她的身上连踢带打。
没有人出来制止,谁都不愿意帮一个杀了自己母亲的人。
“我就是讨厌她,讨厌她把我随便嫁给了一个废物,我明明可以嫁到大城市去,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是她一步一步毁了我的。”
“你最好别出来,不然我也会杀了你的。”唐苏木离开前狠狠地对着她说。
唐苏木抱着外婆的骨灰坐了一晚上。
她难以想象,生前那么疼她,把一切都给她的外婆是怎样在疼痛中失去知觉的,她听说那个女人砍了外婆好几刀,在外婆彻底放弃反抗后还没有停止砍打,地上到现在都依稀能看见血迹。那是她最爱的外婆啊,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拉扯她的人啊,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恨。她想把蹲在监狱里的人也用那样的方法弄死,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年迈的父亲要养,还有爱的男孩等着她。
“外婆,您一定很疼,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唐苏木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自责,哭的嗓子都要失去声音。
她还是把外婆葬了。葬在了山顶,那里开着遍地的杜鹃,两旁都是树,环境很好,她想着,既然外婆活着的时候她没办法孝敬,那就给她一片安静的墓地。
八
回学校后,她急忙去找好几天没有联系过的人。
时隔半个月,再见的时候景辰砂也苍白的厉害。两人抱在一起,唐苏木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视为信念的两个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她在那一刻,至少待在景辰砂怀里的那一刻,想做的就只是好好和他在一起。
沉默还是被景辰砂打破了。
“木木,”他说。
“我妈妈想让我去美国,家族企业在那边,我没有办法。”
呆了大概有一分钟的唐苏木抬起手擦干了眼泪,缓缓的转过身。
“去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黑暗里,景辰砂再也联系不到了。
两天后,景辰砂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去美国吧,我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这么一条漏洞百出的短信,景辰砂却深信不疑。
并深深的狠上了唐苏木。
他想,如果唐苏木能够挽留他一下的话,他一定不会走,可是她没有,不但没有,还找到了靠山,景辰砂坐上飞往大洋彼岸飞机的时候,唐苏木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自杀了,那天是2017年3月27日,他们相恋的第一千四百六十三天,她吞了整整一大瓶安眠药,在傍晚的时候被救了过来。
她也因此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吴岸。
在他们分手55天后,景辰砂给她在空间里留言。
一字一句全是想念和不甘,他不相信他们就这样结束了,可那个时候的唐苏木选择了无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辜负的是一个男孩的前途,她不该那么自私,况且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2017年7月12日,大学刚毕业的唐苏木和吴岸订婚了,而他们认识才短短五个月。
2018年2月6日,唐苏木结婚了。
她没有告诉景辰砂,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跟着他走,哪怕他什么都不做。
九
从朋友的婚礼回来后,唐苏木一直不在状态,整天坐在窗子旁边,也不吃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岸叫她,她也没反应。
她又变成了刚失去最亲爱的外婆那个时候的样子,对生活失去了乐趣,好像活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一个平常的早晨,吴岸起床想做早餐,发现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没有办法忠于你,也没有办法忠于自己,对不起,我还是决定去找景辰砂。
再见。
吴岸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平复。
他早就猜到了这一天会来,只是当这一天真正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过的。他觉得上天对自己很不公平,兜兜转转半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人,上天却让他只拥有几个月。
他也终于明白,唐苏木的命是外婆和景辰砂,她的心早就被去世的外婆和离开的景辰砂磨的千疮百孔。
但是没关系,他想,只要他去寻找的是让自己幸福的人,就没有关系。
唐苏木坐上了去往海边的火车,凌晨的火车没有几个人,列车里空荡荡的。
真像她的心啊,她想。
她想着离开前再吃一碗刨冰,找了很多家店,都没有当初的那个味道。
她在海边坐了一夜,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走向了大海深处。
海水没入耳鼻的那一刻,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盛夏的夜晚,少年的小白鞋,远处教学楼传来的大脑声,一块钱一碗的刨冰,吃刨冰的少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最后一刻,她露出了很久没有过的笑容。
就让他们以为自己过得很好吧,她和谁在一起,都会对另一个人不公平,好像只有自己离开,这样才是对谁都好的结局。
远在美国的景辰砂在参加完婚礼后迅速接受了家族的相亲,与门当户对的姑娘订下了婚约,他彻底放弃了,也接受了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甚至过的很好这件事。
偶尔他还是会想念那个胖乎乎的,很可爱的女孩子,想她固执着般行李的样子,想她吃刨冰时眼里的星星,想她站在走廊里看着自己的样子,想她一切的一切。
他想,这辈子,那个姑娘都会在自己的心里。
只是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最爱的姑娘已经葬在了大海深处,连一件遗物都没有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