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非有公理 ，慎言莫冒犯，别人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自信满心里 。休理会讽刺与质问笑骂由人 ，洒脱地做人，受了教训 ，得了书经的指引，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但觉有分数不再像为往那般笨抹泪痕，轻快笑着行，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始终相信沉默是金。”这熟悉的旋律在渡野附中的广播站飘荡了许久，随着这个早早来临的夏天放慢了音伐。往日的大雨在今天被看似奇怪的蒸发，转而留给这方地域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和所有往届的高中生毕业典礼无异，领导致辞的这段时间，过得格外的长。“主任，九班全体没到，你看......”

“先开始吧！今天下午学校还要安排很多事，七班的事......不说了，开始吧！开始吧！”那个夏天，那个时候的学校体育馆似乎是这三年来最热闹的时候，一场看似匆匆过后的毕业典礼早早的抹掉了2001届高中生的痕迹，来过渡野附中的痕迹。只不过最热闹的地方还是人民医院这里，最靠近73号病房的门围边一大帮学生站着，不管是花儿，还是别的什么水果吃的，每个人几乎人手一把。“你们准考证什么的都别忘了，该削的铅笔都要削好，对了，答答题的时候分条答，能多答就多答，别给我在那儿空着，知道吗？”“老师，你都说了三遍了，我们记着呢？”“我们的班长呐，老师也就说了三遍而已，三遍而已呐！”“好了好了，今天为了接我出院，你们毕业典礼都没去，我也没力气再说，服了你们了，走吧！对了，雨田呢？在学校吗？”“老师，雨田说她家今天就搬走了啊！”“搬去哪儿？”“今天我们收拾宿舍的时候，她说在渡野的租期前两个月已经到期了，好像要搬到羽镇了。”“也是，我咋忘了，对了，俞月，你把这个给雨田。”说着，七汤把一个蓝绿色的信封递到了俞月的手中。“我走了，来不及去看你，早早的走了，我没有力气去看你，真的没有力气，如果可以就请原谅我吧！原谅雨田......”悄悄的看完了毕业典礼，在那个没有自己班的毕业典礼上，在那个那么重要的仪式上面等到了滔滔不绝讲话的停止，却怎么也等不到一个可以让人心安的结尾，那一刻，手里的皮箱越来越重了。老巷子里的猫蜷缩在一尘不染的瓷红色砖地上面，看着来来往往为了生计不停奔波的人们，路叔家的包子铺早早就开张了，韭菜鸡蛋混合的那股香味儿在半空里悬着，酸梅茶和柠檬草饼是付记早点的招牌，大清早招揽生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藤子编绳儿，五块一把儿。”这里的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变过一样，从前的巷道，斑斑驳驳的破旧了的墙上的印记，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不容易的，那么多的记忆牵绊着，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常说，人总要往前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是啊!很多事都已经过去了，看着也已经过去了，但眼前发生的事，正如奶奶所说，人呐！总是要往前走。雨田看了看手腕上的藤子编绳，这是那很久以前，时兼送给她的。巷口的那轮太阳斜斜挂着，离开前猛然想起时兼答应她要陪她去看渡野山，远山的光景丝毫都没有变，不在了的，却是那些曾经在生命里留下重重痕迹的人和事，只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人呐！总要往前走。一个人走了许久许久，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画面，好的坏的浮现在眼前，如果就这么忘了，如果做到了又岂不是太难。“我从没有去过远山，很多人都说那里很好看，可是胆子小，小到不敢一个人去涉险，也总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像爸离开的那些个一个人度过的夜晚，像当初妈因为那辆货车让道，妈才在十几尺宽的大马路上出了车祸，才安了假肢，说实话到现在没有人愿意相信，妈出车祸只是个意外。也像初中那个很小的时候，姐嫁到了一家暴戾的土地主，没有挺过那家里人的欺凌，后来跳下了微河的那些记忆，我怕，永远也没有人能明白，当初的我是有多恨他们，当初的我，有多么恨这个世界，这一切本来没有给我太多好的感觉，没有让我觉得活着就有多么好，可是后来很多事都慢慢变了，可是我也依旧相信了，这些事也就过去了，这么多日子我明白了许多，前面的路一点点的开着光 ，没理由回头看了，还有，时兼，那天离开我们好好的说了再见，你说过的，认真的说了再见，就还会再见，原谅我没有答应你，也原谅我真的很需要把心腾干净，这三年来，也是很感激你，真的。”这些话藏在雨田心里好久，接到妈电话的时候，雨田走到了巷子尽头，说过的不能回头看，说过的这辈子还太长，而我，不是朋友口中的老人，这一年，我十八岁，这一年，是我才彻底长大的十八岁。“雨田，到那儿了？”“妈，我刚收拾完出来。”“你四舅，二哥，三哥都到了，房间都收拾好了，妈做了裹面鱼，赶紧的，对了，知道地址吧！”“妈，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就那么不相信你闺女啊！听着啊！羽镇四阁苑二楼112号。”妈的假肢适应的差不多了，三年了，能用左胳膊做的事儿她一件不落的可以做，逃逸司机被抓以后的赔款，二哥开完笑说可以躺着吃喝好多年，怎么也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以前最难的都挺过来了，这点钱，加上地钱过渡费，这日子倒是能越过越好了。时间终究把所有的痛都治愈了，把所有的不堪都带走了，剩下的时间，我能好好过，你们别了。雨田坐上回家的车，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远处的渡野山，想起了那个曾经照亮了她生命的两个人，时兼和井俨。

顾仓的家属在下午领一下辅药，这时候，一个护士对着66号床喊了几声，“噢，知道了。”肿瘤科十一楼向来是出了名的安静，有人说堪称人民医院的太平间，这护士和病人的对话方圆几里都能被人听见。“雨田啊！记得和你妈把饭吃了。”“知道了，爸。“你说什么，爸......”“爸，那我去吃饭了。”“哎！老顾，你哭什么？”“没呢！没啥，对，咱接着说你儿子，这中考不晓得考咋样了。“对啊！我老时家几辈人都在做生意，时兼这孩子，倒是把书念好了，每次她妈去开那个家长会，说什么名列前头，既然他想念，就念去吧！咱们做父母的由着他们，老顾，你说呢？对了，雨田怎么样？这丫头来这儿照顾俩星期了，哪像我家时兼，我在这儿消炎了俩星期，没见个人影。”“男孩子，你就别计较了。”“爸!”“看，说曹操曹操就到。”“时兼啊时兼，你臭小子已经把你老子忘了是吧！”“还不是妈叫我来的。”眼前这个一头淡棕色短发，身着一件浅绿色衬衫，脸上清透干净的大男生就叫做时兼，坐了半晌，和父亲寥寥几句，交叉着双臂随意坐在医院沙发，似乎有些困意，“你走吧！我看着你也瞌睡。”“得嘞！就等你这句话了。”“这臭小子！”时兼一股脑起身走出了病房，一会儿看着BB机上面显示着时间的亮屏，“喂！走路不长眼啊！”“谁不长眼了，明明你往我怀里撞。”“遭了，辅药，爸的辅药。”地上的厘米玻璃针管碎了一地，药也打翻流了一地。“走开了，不用你管。”雨田气恼的推开了时兼。“哼！好心当驴肝肺。”雨田像安了马达一样突然间跑下了楼。“爸，那个药，那个药......”“咋了，你头上这么多汗，干嘛去了？”看着病房一角站着的时兼，雨田没说出话来。“我刚刚把药摔了，下去找的时候那个药师已经走了，我......”“没事，那药就没多大作用，不打也算了。”皱了皱眉，雨田走出了病房。“你不是走了吗？现在又回来干嘛？一旁时兼的父亲张大嘴巴疑惑的看着时兼，“我马上就走，说着又跑出了病房。”“喂！我不是故意的。”见雨田没有回头，时兼一把抓住她的胳3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刚我应该承认的。”“那你为什么不承认？”见雨田的质问，时兼却是吞吞吐吐，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现在有点事，先走了。”时兼看着雨田走了好远，突然间心里积攒了些不知名的愧意。“不对啊！这些日子你怎么老往我这儿跑，小兼？”“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吗？家里又没啥大事儿。”或许是年纪大了，搞不懂除了同龄人之外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还是由着他们去吧！深夜，十一楼楼道里静的似乎可以听见病患们因为不舒服喘息的呻吟，睡着的睡不着的都闭着眼，那些沉默着的感受像是死亡逼近前的预备铃，又像是钉在十字架上的通知书，那外面路灯照着的那三个字——肿瘤科，也就十分显眼。然而晨光照在脸上那一刻，很清楚的是这一天又要开始了，开始在手能够感受到这微光温度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