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二）

琴师钟荧行走了不足半柱香的时间果真看到岔路口边有一石碑，石碑前立着一人。

那人一身赭色衣衫，黔巾束发，虽是下人装扮却也自有一番气度，见人向前来便施礼道:

苏忠“可是来取书的钟小友吗？”

钟荧连忙取出师父的信,回礼道:

钟荧“正是小可。”

那下人在前面带路，钟荧跟在后面，只觉得折了无数个弯，上了不知几百个台阶，青石路两侧俱都是密林，待走出那片密林后，钟荧抬头望去才发现这鸿声山庄竟是依靠山势而建，周遭大大小小的房屋约是弟子的住处，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心人为开辟的大片空地上一座雄伟建筑,琉璃青瓦画栋雕梁，围墙粉得雪白大门漆得朱红，檀木门匾上“鸿声山庄”四字遒劲有力。钟荧暗道：这便是百晓生江湖势力谱榜上有名的鸿声山庄了，果然名不虚传。

带路的下人向门口站岗的几位壮士回了话，大门便向内打开，从中“飘”出四位粉裙待女，裙钗妆面皆是一样的扮相，赭衣的下人与其中一位侍女低声交谈几句，那侍女先是面带惊讶地看向钟荧，上下打量一番，便点点头，和其余三位侍女替换了这下人走向前来一一行礼道:

甲（侍女）“钟姑娘且往这边来。”

钟荧跟随那四位侍女进入大门，迎面的是一大片练武场，堂厅在练武场的另一边，这之间，鸿声山庄的弟子正练着鸿声刀法，长刀明晃晃迎着日光，刺得钟荧睁不开眼睛，耳中又充斥着弟子们上冲寰宇的口号:

练武场弟子“我武——惟扬！我武——惟扬！”

心中也不禁热血澎湃起来。

此时却听四人中一位待女笑道:

乙（侍女）“都是些粗人，恐惊扰了钟姑娘，待婢子……”

钟荧“哪里有粗人？我所见到的，是豪气干云的江湖侠士、山河列英，心中倾慕都还来不及，诸君又何必妄自菲薄？”

另一名待女掩嘴乐得不行，道:

丙（侍女）“那些不知武学奥妙的世人都说我等习武之人上不得台面，这倒是第一次被人以‘士’相称，钟姑娘，哎呀，钟琴师到底是比常人眼界高上许多。”

钟荧被夸得脸庞燥热，身边的待女便替她道:

丁（侍女）“好说好说，当务之急是先带钟小琴师去庄主那儿哩。”

苏庄主名曰苏济青，字怀山，当年有“青山作带”的名号。如今已六旬有余，须发皆白，面色稍显病容却依旧不怒自威。钟荧心中有些胆怯，堪堪礼貌周全地拜了庄主，然而这庄主却比钟荧想象中的要和蔼很多，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客座上让。

钟荧嗫嚅半天，缓缓试探道:

钟荧“苏庄主，家师还在等书，晚辈……”

苏济青“是了，苏忠!”

苏济青朝主厅外喊了几声，那刚才为钟荧带路的赭衣下人便急飕飕地赶进来，苏济青道:

苏济青“苏忠，你去书阁三层取那本《广陵遗韵》来!我还要与钟小朋友好好叙叙。”

钟荧在一旁只是笑，脸都笑僵了，心中不住地打鼓，只求苏庄主他不要问些难为人的问题，让自己太尴尬。

好在在那苏庄主只是问了明秋山人的近况，去了哪里，平时如何果腹，行路的盘缠可否够用，以及什么时候再来庄上坐坐等等，看样子是老友。

钟荧忖着用句，小心回答道:

钟荧“晚辈与师父每至一个地方，便张琴奏乐以换取盘缠和栖身之处，有时会被邀到一些乡绅家中，然而那些人大都附庸风雅，做得俱都是些焚琴煮茶之事，师父十分看不上，是以晚辈与师父过得虽说清贫，倒也自在。晚辈与师父最近去的是善周县，那里偏离京城，民风淳朴，师父便生出心思要多留些时日。因得要取书，晚辈便提前动身，下次拜访，大约会在几个月之后。”

二人正聊着，苏忠已从书阁出来，怀中多了一个青色布包，因是古籍，更须妥善保管。

钟荧双手接过布包，倒也不拆开检查一下，出门时带路的仍是那四个待女，行至门口换了苏忠，侍女们揉揉钟荧的头发，亲昵地说:

众侍女“小妹妹常来玩呀。”

钟荧跟在苏忠后面，心中记着路，走过石碑走过玉桥，苏忠一直将她送到山脚，心中疑惑钟荧看上去实在不像习武之人，然而行走这么长时间却未见有丝毫疲累之态，又一想，那明秋山人的弟子又怎能是常人，便也不再胡乱猜测，二人互相行礼，各自分开了去。

唯一令钟荧失望的是，临走前都没能再见那为自己引路的少年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