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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三世浮程

诗的弦音促断,却未夺去颂诗的男子半分风华。水苏只想窥探那半遮面具下的容颜,并未在意断弦弄破的指尖。

  红袖楼的雅妓抚琴,今科的进士和诗,一阙醉春词,赢得南风斋满堂喝彩。顾家少爷自京中赶考归来,既得了进士的功名,又得高人指点精进了文采,文人骚客聚首南风斋,皆为得他半阙词作而来。

  水苏觉着,青案前的公子离得很远,似站在天边。叹息未尽,顾少爷却在众人唏嘘暧昧的交耳中走到眼前,面具下的眸色盈怜,“姑娘,你的手。”

  他用汗巾在水苏的手上缚了一只好看的结,连道别也未来得及说,便在众星捧月中走出南风斋。

  水苏从未见谁的眼睛那般平淡,似是一抔清水便能洗去。许是好奇,亦或是有了期待,水苏常来南风斋抚琴,渐渐地也攒聚了些恩客。文人雅士不愿苟同,便也不常来了。

  一日,不知是谁说起,顾家少爷将词台移去了梨山书院,那里莺莺燕燕难得进去,甚是风雅。水苏不理讽言碎语,却也不愿顾少爷为难。她抱了琴守在梨山书院外,日复一日。

  原没有哪个女子,这般没皮没脸。

  顾少爷亦如此觉得,故而每次诗会罢了,都从书院后门悄悄地走。若是这也能碰上,那便该是天意了。

  天意的来临略显唐突。那一日春雨无常,开玩笑似的沐风而来,顾家少爷淋湿了衣衫,亦吹掉了面具。若是还有更糟的,那便是身后站着个抱琴的姑娘。

  水苏以为他带着面具定是丑极了,却不知,顾少爷那双平淡洗水的眼睛上,衬着好看的双叶竹眉。每一滴雨打在他脸上,都似浸在画儿里。

  “这次抓到你了。”水苏的眼睛盛满得意,“若是再避着我,我便不还你面具。”

  “无赖。”他伸手去夺,却一跤摔在泥坑里。

  他这般狼狈,水苏有些懊悔,递了面具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水苏觉着,顾少爷的气量像个小姑娘。跑走前甩了她一身污泥,却连对不起也没说一句。

  梨山下的马车似是等了许久,车辕上已浸了浓浓一层霜。赶车的文六见山上跑下泥球般的少爷,并未像寻常小厮那般急三火四。待人走得近些,他才不耐烦地埋怨道,“怎么让我等这么久?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顾少爷啊。”文六上了马车,他却没有资格。无人时,他只能随车跟着走。

  面具遮在脸上,瞧不见他的模样,只有那污泥里一深一浅的脚印,静静地留在背影后。现在的他,才是顾府里那个被少爷捡回来的书童——许生。与南风斋里诗词卓绝的顾少爷哪儿还有半点一样。

  

  二

  虽说文六是打小儿跟着少爷的小厮,却远没有许生般得顾少爷青睐。

  “不过是会写几个字罢了。”文六的话不欲隐藏,在偌大的书房里形单影只。许生蘸饱了朱墨,一笔绵长,殷实了纸上半树桃花,也不知听未听见那一句。

  “你个狗东西懂什么?”顾少爷举着鸟笼进来,言辞被厌恶浸得沉甸甸的,压得文六喘不过气来,只得道了声告退,躬身出去的模样果真像只丧家犬。

  顾少爷瞧着许生笔下的丹青,一树桃花烟雨中脉脉立着个女子,写意的笔墨下连容颜都模糊起来,只有她抱着长琴的双手,骨节分明,纤细柔美。可顾少爷并不在意这些,他急于寻找的是顾老爷的知己好友所求的诗词。昨日吩咐,今日便要,他唯恐时间仓促,许生一时江郎才尽,会害得他被爹爹打上一顿。

  许生似是早已知晓,抽出文案上的一纸长赋,随意地送进顾少爷手中,便又醉心描绘。

  顾少爷在长赋下方的落款处印了自己的章子,方安心道,“如此便可以交差了。”此时他才有时间打趣许生的画儿,“那个水苏又来等你了?”

  许生情窦初开难免懵懂,只觉着这女子是先贤圣人嗤之以鼻的俗妓,又不若颜如玉般矜持,不是宜室宜家的好姑娘,喜欢她是件极尽羞辱的事。故而猛地摇头,一笔涂鸦了宣纸上暗涌的情愫。

  顾少爷仰首大笑,他只在得了新奇的玩应儿时这般笑过,“听说水苏是红袖楼新来的丫头,还是个雏儿。你若是喜欢,少爷我帮你赎回来。”为了证明他并非说笑,顾少爷已解了小扇上的玉坠子,送到许生面前。

  “不,少爷救过我的命,又准我做顾府的书童,已是小生的恩人。小生岂敢再拿少爷的东西。”

  推搡间,玉坠已稳稳落进许生的袖口里。顾少爷逗弄着鸟笼里的金丝雀,对几百两玉坠子的兴趣远不及笼中鸟的一声欢鸣,“无妨,便当是你替我考取功名的报酬。”

  许生紧握玉坠的手藏在袖子里,似是羞于见人一般,渐渐泛出渗血的红色。许生的不甘被感恩埋葬在心底的最深处,一旦露出嫩芽,便会如这般隐忍着,悄悄地扼杀。他原没有什么理由去怨恨,他的父母早已为供养他读书在饥荒的年月相继死去,若不是在赶考的路上吃了顾少爷的干粮,他早就饿死了。就算许生看不起顾少爷的纨绔,却仍得用满腹才华来报这一场恩情。

  “为了让老爷子高兴,你仍得扮作我的模样去敷衍那些酸秀才,待下个月任官的圣旨到了,我们也就离开这里了。”

  许生应着,却执意将玉坠子还给顾少爷。读书人的清高,带着一股子刻薄。

  顾少爷手里抛玩着玉坠子,似是全不在意,只觉着将许生捡回来果真有趣。

  那日赶考时,无意间掉在地上的半个饼被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抢去,小狗般蜷在角落里狼吞虎咽。顾少爷从未见过谁吃东西能吃得如牲畜一般,似是施舍个铜板,都能换来摇尾乞怜。而许生,即能为他博得名声,又能给他换来功名,还是个有趣的新玩应儿,比狗强多了。

  顾少爷似是又听见笼中鸟的欢鸣,大笑着走出书房的庭院。

  

  三

  梨山书院的桃枝结出青色的果子,水苏倚墙数着枝桠,听着墙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波又一波,涟漪般揉入耳蜗。

  突然,墙里传来喧嚣的吵闹声,似是一场盛大的宴,连平日里守门的学徒都引了进去。

  儒生围在外,贤士立在里,重重叠叠环着许生,却又留了三尺的空地。他站在千夫所指的困境中,被两三个外来的书生嚷着要见一见真容。

  不知是谁躲在人群里,在许生百般借病推脱后,偷偷念了一句,“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这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如九月的蝗虫铺天盖地袭来,啃食掉这些儒生们往日里求荣讨好的面容,几个人一两句兴风,便能掀起滚滚骇浪。

  若是有人能帮衬着说句话,或许就能藏住秘密。可四下里许生寻遍了,也没有文六的身影。儒生们已不耐他的搪塞,竟有人伸了手来摘许生的面具。

  “砰”的一声闷响,继而是一阵哀嚎。水苏抱着高她半寸的长琴,似执了一把剑,英气逼人。诗书里从未教过这般强悍的姑娘,儒生们一时呆在原处,只有被琴骨打伤的那个理直气壮地喊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可你若掀了顾少爷面具,便是侮辱朝廷命官的狗东西。”水苏站在许生面前,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模样,“顾少爷又不是个姑娘,既是才华横溢,又何必容色怡人。难不成你有非分之想?”

  惊世骇俗的话倒是很符合水苏的身份,几个儒生自持了一股傲气,愤愤离去。剩下的人见风使舵,或称赞水苏巾帼不让须眉,或告饶许生不计小人之过。

  一团和气里,任谁都没有在意,方才水苏依靠的青墙下,文六正讨好得塞给那几个惹事的儒生一袋银子。待人走得远些,才冲着背影狠狠吐了口痰,道了句废物。

  这些暗地里使的绊子,许生没有心思去想。他的闲时被水苏添得满满的,偶尔乘着桃阴纳凉,也躲不过一抔井水扑面。水苏总是有恶作剧后的借口,她说,顾少爷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像是墨水画儿里走出的人。她怕哪一天漫天的雨水将他洗净,便再也寻不见这个人。

  为了制止水苏层出不穷的捉弄,许生常带她去溪边放河灯。只有五彩斑斓的花灯入水,水苏才能放开许生的手,换得他片刻安静。

  水苏并不喜欢看花灯,却喜欢看花灯里的许生。虽然许生淡淡的长眸里透着不情不愿,却仍是认真的将祈福的话写在花灯上,看着灯影越飘越远,许生便能舒开暖暖的笑意。

  彼时,水苏将他的脸捏在手里,就像把他的笑握在掌中,“顾少爷就要这般笑着才好看。”

  她时时念着的人,和许生写在花灯里的名字并不一样。许生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般,垂下嘴角。却又像被偷了东西一般,心里难过。“若我真如那帮人所说的一般,并非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你可还会缠着我?”

  水苏掌心里的汗像涂了蜜一般,紧紧黏着许生的手,“那该更加缠着你才是,做你明媒正娶的妻。”水苏说话时,眸子里蒙了薄薄的尘,眉梢却描着好看的笑意。

  许生知道,以水苏的身份,别说是顾员外的府邸,便是寻常人家也只有续弦的份儿。许生郑重其事地许给她一个名分,水苏笑着回给他一句沉沉的非卿不嫁。

  楼里的姐妹都曾对水苏说过,有钱人家的公子喜欢用“假如贫穷”来试探真心。却也没有哪家公子像顾少爷般执着,方问过这一句送她回了红袖楼,转身便遣派小厮来做帮凶。

  文六言之凿凿,说白天的顾少爷不过是顾府里的书童。可当水苏寻问真的顾少爷为何不露面时,文六又是一脸为难,不肯再说半句。

  “若是姑娘不信,大可向他要一两件珍宝,他必付不出银子来。”

  文六的话终是在水苏的心里掀起涟漪,水波渐起,便难以平复下去。

  

  四

  六曲屏风上鲤鱼荡开的毂纹皆嵌了琥珀,碧釉涂抹的唐瓷碗绘着绚丽的颜色。古物斋里琳琅满目的宝器,许生只在诗书古籍里偶有拜读,此时得见原物,早已欣喜若狂,对着水苏一一讲述。

  水苏不若往日一般缠着许生,亦未听他文采飞扬的典故。她指尖摩挲着木架上的宝石簪子,古物斋的掌柜恰逢时机地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支悬珠簪子乃是石榴石嵌的。”言罢,掌柜将衬着簪子的黑绒布遮在其上,莹莹之光渐起,透着清爽的碧色。

  “这颗珠子会发光。”水苏惊奇地举给许生看。

  许生也只在古书里看过夜明珠,从未亲眼所见,故而也透着爱不释手的眸色。

  迟疑从水苏紧握簪子的指缝间缓缓流出,催生出的汗水险些浸湿她的手背。虽是这般怯懦着,水苏仍是笑道,“我很喜欢,你买给我吧。”

  掌柜笑着道,“顾大人若是喜欢,我给您算便宜些。但求您给小店描一副招牌,也好让小店沾一沾您做官的光。”

  许生本就囊中羞涩,虽说描字可抵些银两,他仍买不起传说里的夜明珠。他借口忘了带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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