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生苔

—6—

亚瑟·柯克兰此时混沌蒙昧如一副抽象画，稠密的棕黄色，暗深红色橄榄绿和米绸色混杂在一起构成几个较大的板块，矩形的边缘颜色相互渗透融合，叫他想起澳大利亚和印度碰撞着爬满三叶虫的礁石和海滩，一阵海盐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大脑皮层，失去焦距的双眼逐渐调整过来、非常熟悉熟悉到厌烦的公寓，不分场合乱贴的美国队长全身照、丢在洗衣机旁边的体恤衫以及唯一属于自己的一捧玫瑰花恹恹地躺在花瓶里，发出点腐烂的干燥香气、嚣张跋扈不减地喧嚣着抢走野花的最后一点存在感——

野花?柯克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手里攥着一朵蓝色的花。以第三视角看自己的确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亚瑟·柯克兰"的双眼紧紧闭着，相比于平时皮肤更加苍白透明，头发和手指甲比之前长长不少，依然是熟悉的不高兴的表情。亚瑟试图控制着自己的灵魂飘入身体，然而他仿佛是一座雕像，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连眨眼睛都做不到。

亚瑟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但他有一种预感:让他回到身体里去的契机，是阿尔弗雷德·福斯特·琼斯。同时他不由自主地自责起来，他能落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自作自受，既然他出现在阿尔弗雷德家里就说明美国已经对他的问题一清二楚，想到这个，亚瑟·柯克兰感到耳朵热得生疼。他保持着雕像的姿态（神情很像那个沉思者），足足立了大约三四个钟头，所幸灵魂不会感到疲惫，而国家永恒不灭除常被孤独与背叛所伤以外再无弱点。

而英国唯惧孤独。

孤独是灰色的、令人作呕的，相比于那一刹那背叛的阵痛自心尖颤抖，孤独就像是一根根细蛛丝，无声无息侵蚀着国家的内心，直到覆满灰尘、直到泪催生出苔。亚瑟·柯克兰享受照顾阿尔弗雷德的每一个细节，他喜欢他纯粹的眼睛，阿弗吉尼亚洲的灿阳都不过如此，就像是伦敦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直白的好天气，因此、英国不会放过每一缕阳光。

他费力地抬起手臂，从缝隙里漏出的光照亮了半透明的灵魂。

是的，从一开始不过是藏匿于森林孤寂的孩子的恶作剧，亚瑟瞪大了眼睛，与身披斗篷的男孩对视，对方看了看他，勾出一个纯净的笑。

亚瑟从沙发上爬起，揉了揉太阳穴。

—7—

亚瑟下了一个诅咒，他说，总有一天英国会去诅咒一个人。

这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