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岁生日

庚子某一年的12月25日，是我的六岁生日。

这天，我早早起了床。五点半的村庄，空气是潮湿的，太阳还没露出火红的脸颊。一切看起来都乱糟糟的。肚子咕咕地乱叫，身体格外乏力，但心底里的激动，又让自己挨着饿一边活蹦乱跳。

我期待着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的我不再想要所谓的玩具，我只想和家里人好好的吃上一顿饱饭。或者送我一根烤红薯，也能让我满足。

“爷爷！爸爸！起床啦！”我在这又小又黑的房子里窜来窜去。

“生日而已。瞧把你给高兴的。”爷爷边笑边说。

“我可没给你准备礼物啊。现在哪来钱给你买你没用的玩具。书都买不起咯。”爸爸也慢慢吞吞地起来了。

天气很冷，大家都穿得很多。这么看来，原本骨瘦如柴的爷爷和爸爸便不再戳痛人的双眼和内心。多归多，但每一件衣服都很单薄，根本挡不住寒冷，更何况外面不断透过门缝、窗缝吹入的冷风。家里的老牛虎哥也仅仅是靠几块石砖、一些干草、以及几件爸爸穿烂的背心织在一起的破布挡住严寒。或者说压根就挡不住。

我在屋里哆嗦着，走来走去，想以此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些许。早饭还是那样，绿豆煮好的稀饭。这稀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稀饭，多为米汤，时不时有一点点米。一点也不好吃。

我偏偏就是娇气，不会体谅家里人。

“什么啊。怎么又吃这个。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我扔下那做工粗糙、长短不一的筷子，气愤地说道。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我读不出爸爸和爷爷脸上的表情。我后来猜，可能是一点点的无奈和内疚吧。愧疚没让我好好过上日子。“我还不如上天堂找我妈。天堂的待遇可比这好多了。半年了吃的都是绿豆，腻都腻死。”

我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为身体扛不住，去世了。自那以后，但凡我说到我妈，爸爸都会突然间变了个人。我每次提起都是为了故意气他。毫无悬念，爸爸马上站起来大吼：“郭城你能不能不要太过分。尽说些胡话。大家都是这样，我们有抱怨过吗？不要让自己的大脑过得太奢侈。”

已经六个月了，我有一餐吃好喝饱吗。这到底为什么被称作胡闹啊。

爷爷眼看父子两人就要吵架，赶紧按住爸爸劝说。见空气依旧寂静得尴尬，爷爷从厨房给我拿来了一个烤红薯。“本来想等你吃完早饭再拿出来给你。咱谁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事情的发生一定是源自难处，我们得多多体谅呀城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烤红薯了。到那一刻，所谓的埋怨早就被我抛之脑后。我轻轻接过它，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感受它的余温。脸上终于又绽放出了笑容。

我慢慢地拨开它，再将它一分为三。他们本都不肯要，说是我的生日礼物。我哪愿意，纵使我胆怯、小气、不听话、人缘差，但对于家里人决不会自私一分一毫。在我的坚持不懈下，爸爸和爷爷终于颤抖着手接过了一小块红薯。想必他们与我一样，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了。

我们三个人就坐在那连放都放不平的的凳子上，一点一点品尝这烤红薯。那香喷喷的味道毫不保留地冲入我的身体，跟血液融合在一起，缠绕着我。我咬了几小口，就赶紧用纸包起来，握着它。

看着爷爷和爸爸的面容逐渐舒展，心理顿然间亮堂了许多。

我的这一小块红薯，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才吃完。不过这并不值得惊叹。在那个时候，这太正常了。咱一家仨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