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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兰因

化云归

雪茶被卖入乐坊是后唐的最后一个新年,那时候雪茶还不叫雪茶,那天大雪纷飞,路上都没有什么行人,年仅六岁的雪茶穿着一双破草鞋,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父亲走的很快,几乎是把雪茶拽着走的。

  “小九儿,到了城里进了就能吃饱穿暖了。”父亲拿着好话哄骗着还叫九儿的雪茶。小九儿有些害怕,因为出门前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最后是父亲不顾母亲反对强拉着九儿出门。

  十里路,九儿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麻木的跟着父亲的脚步在移动。

  “这脏兮兮的,又看不出皮肉,五十钱,卖不卖?不卖拉倒。”

  “行行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迷糊中小九儿被拉入了一个暖和的屋子,那时小九儿只是觉得是个好香好暖和的地方,平滑的地板,只是父亲没有跟进来。

  小九儿被卖的地方就是商都最大的妓乐坊,九儿在哪里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如何讨客人欢喜,小九儿很努力,因为父亲离开的时候说只要他乖就接他回家,所以九儿一直是同批孩子里最拔尖的。

  小九儿长到十二岁,按理是会被安排接客的,但是老板娘发现了更大的商机,小九儿越长开越发俊美,于是老板娘只是让九儿继续学更多东西,时不时唱几首曲子跳个舞,但绝不让人碰他。

  后来朝代更替频繁,九儿也成了淮北有名的男伎,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因战乱失散的父母,再后来,乱世动荡,九儿被第四家主人以一千三百五十两的价钱卖给了泽兰楼,那年九儿正好十八岁。

  也是在泽兰楼,九儿有了新的艺名雪茶,遇见了齐琛。

  云鬓衣香,白衣轻纱,一把螺钿紫檀琵琶怀中抱,便是汴京城泽兰楼的雪茶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齐琛从前来过几次泽兰楼,但是是第一次见到雪茶,便点了几首曲子。

  “雪茶。”

  “原先的名呢。”话一出口齐琛自己也吓到了,因为这种问题一般只有初次来风月场所的愣头青才会问的蠢问题。

  雪茶转了琴轴,拨了三两下试音,浅笑轻声道:“不记得了。”

  雪茶:“公子要听什么。”

  齐琛:“捡你拿手的唱。”

  雪茶:“好。”

  齐琛来泽兰楼的次数越来越勤,日子久了,连平日一同作乐的友人,都笑他魔怔了。

  年后初春,忠勇候府里开了宴席,是大夫人兴元县主的嫡长子过生辰又逢中了举人,把汴京的一半显贵公子都请了来。

  齐琛与忠勇侯府嫡长子薛若风等人一个席面,吃完饭几人就一同游园,难免拿此事打趣齐琛。

  薛若风:“哈哈哈哈看不出来啊,这泽兰楼的雪茶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却把我们的齐二公子的魂都钩没了,日日往泽兰楼去。”

  候府嫡次子薛若雨接了他哥哥的话:“就是,想当初我们几个拉着齐兄去泽兰楼,齐兄比谁都不愿意,如今却跑的比谁都勤。”

  齐琛被说的脸皮也薄了,忙叫他们住嘴,低声道:“我父亲要是知道我养小倌,定打断我的腿,不让我再去泽兰楼,我这些日子出去可都是说的和你们在一起温课,你们可别露馅儿了。”

  薛若风拍了拍齐琛的肩:“这个自然,只是……”薛若风把齐琛拉倒一旁,低声道:“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还有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会试了,你若不中,你父亲定会盘查你的,到时候如何兜得住啊,你最多是被打一顿,而雪茶就……”

  齐琛明白薛若风的话,目光不由的狠戾了起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雪茶的周全。”

  薛若风笑道:“我是给你提个醒,你这些好话还是憋着晚上说给雪茶听吧,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就撺着我嫡母把我那姐姐嫁给你。”

  薛若风闻言忙罢手笑道:“别别别,你家嫡姊是出了名的娇蛮,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还想以后多收几房美妾呢,你可别害我。”

  傍晚时分,兴元县主本还命人搭了戏台子,但是齐琛实在是坐不住了,薛若风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让他去泽兰楼,自己帮他遮掩着。

  齐琛刚进泽兰楼,就听见一阵琵琶声,齐琛一听便知是雪茶,只好先去雅间点了些糕点等着雪茶。

  良久,齐琛听见琵琶声停了,便满心欢喜的等着雪茶上来,可左等右等只等上来了一个黄衣小婢:“公…公子不好了,雪茶公子被人强拉走了。”

  齐琛骤然起身,道:“在哪?”

  “人已经在二楼菊字号雅间了。”说着,两人都往楼下去,婢女一路小跑的跟着齐琛,道:“齐公子可要小心呀,这次闹事的是余家老爷。”

  余家原本是在码头干苦力的,家里两儿一女,大女儿在宫里的康和宫当大宫女,二儿也是个小珰,小儿子前些日子中了秀才,这个家室原本在非富即贵的汴京算不得什么,但是泽兰楼里的贵胄都怕他女儿在昭仪面前说什么然后穿到皇上面前,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齐琛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自是听说过这个人,平日仗着宫里有点关系便欺凌霸市。

  少顷,两人都到了二楼望见了在雅间门口拉扯的一行人。

  泽兰楼的老板虽不敢得罪余老爷,但也知道雪茶是齐琛的心头肉,这两边都得罪不得,就开始打太极,在雅间门口往余老爷手里塞各色男孩,想把雪茶换回来。

  齐琛见余老爷那张粗糙的肥手拉着雪茶白净的胳膊,就气的青筋暴起。

  “这是唱的哪出啊?”齐琛嬉笑着脸走近众人。

  管事的一见齐琛便退到一边,以免待会余老爷生气牵连自己。

  齐琛便将雪茶的肩膀搂住,笑道:“余老爷可带足了银两?这泽兰楼可从来不赊账的呀。”

  余家仗着在宫里的儿子女儿虽然有几日的威势,但是宫里管束严极捞不着什么油水,所以日子过的只是体面没有多富贵,但是知道自己只要闹的不大,没人敢找自己的麻烦。

  “放屁,老子会少这点嫖资,我女儿可是在宫里伺候昭仪大人……”余老爷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琛打断:“你也说了只是伺候人的,令媛这种侍女我候府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其实原先像你这种人是不配进这儿的,但是管事的既然开门做你的生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雪茶已经是我的人了,还得劳烦老人家再另寻了。”

  “你……呵,这**既然在这泽兰楼,就是要做我这门生意的,何时成了你的人了?”余老爷破口大骂,吐沫星子满天飞。

  齐琛一用力将雪茶完全拉入了怀里,并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地契递给了管事的。

  “现在是我的了。”

  管事的把地契一展开,发现是会宁巷的一处宅子,面积和一座伯爵府差不多大,而且离朱雀大街很近,是有价无市的。

  “谢齐公子,今儿您可以把雪茶带走了。”

  余老爷本就是狐假虎威,撂下一句狠话便灰溜溜的走了。

  雪茶虽不知是什么的地契,但知道管事的一见便做主能赎自己的,一定是极昂贵的。

  “阿琛你这是何必。”雪茶轻声道。

  齐琛笑道:“总会有这一天的,早一点又何妨呢。”

  二人上了马车,往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马车上,齐琛靠在雪茶的腿上小憩。

  “阿琛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下拿出多银钱,你父亲定要盘问你的。”雪茶心中还奇怪齐琛怎么恰好带了这个地契在身上。

  “那是我去年中举的时候祖母给我的老婆本,我原是想今儿送你的,因为我马上要科考了,出来就不容易了,我怕你多心……这不巧了吗,刚好用上了。”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雪茶。

  良久,雪茶才开口道:“你会后悔的,日后你会怨我误你的……”

  雪茶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琛用嘴堵了。雪茶的瞳孔倏忽放大,盯着眼前这个人,他们不是没有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举动,只是烟花之地多年都已经麻木了,海誓山盟也只当逢场作戏,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如同齐琛这般一心一意的对他好,他有些动心了。

  雪茶主动攀住了齐琛脖子,在齐琛的脖子上轻吻了一下。夜色苍茫,车子已经出了城门,齐琛捧起雪茶的脸,只盯着他的闭眼颤抖的睫毛,轻声道:“我原打算中了进士再赎你,接你入府,和你长长久久,一辈子在一起。但是现在你在庄子里委屈一个月等我了。”

  雪茶低下头,喉咙有点涩:“好。”

  “我把马夫和尽忠留给你,我现在就要走了。”说完,齐琛就叫停了马车,准备出去,雪茶却一把拉住了齐琛的衣袖,良久憋出一句话:“我等你。”

  齐琛反握住雪茶的手,笑道:“你若缺什么就让庄子里的人去买,我中个进士,顺利接你进府。”

雪茶没有再言,只是点头。

“一辈子吗……”

  齐琛接过尽忠手里的马,便踏上了返程回城的路,幸而没有走多远,恰好赶上了宵禁。

  一回府齐琛便被家丁捉下了,齐琛见状暗道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齐侯爷耳中了,一路上大喊大叫的挣扎,倒不是望能挣脱,而是希望祖母能够知道自己回府了。

  “逆子。”刚进祠堂,齐琛就被压在了凳子上,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是齐侯爷。

  “侯爷小心身子,这些事给小厮们来做就行了。”齐侯爷的继室钟氏说到。

  齐侯爷一边气喘吁吁的被钟氏扶到一旁坐下,一边招呼小厮继续打。

  齐琛每被打一下,都叫的特别凄惨,惹的下棍的小厮都有些怕了,生怕真的把齐琛真的打坏了。

  “你个孽障,平日寻花问柳的我也就忍了,你即便是买的一个乐妓我今日也不会如此打你,你偏偏…偏偏还养上了伶人,简直丢尽了候府颜面,我…我砸死你。”齐侯爷越说越气,拿起手里的茶盏就往齐琛头上砸。

  老祖母一进祠堂就见了此景,急的跺脚,忙喊住手,齐琛一听是祖母来救自己了,就仗着被茶盏砸了个满头血便装晕。

  “你这是真要打死他呀。”老祖母一见齐琛昏死过去了,便忙推开了齐侯爷,气的直跺脚。

  齐侯爷见母亲来了,火气便减了七分,钟氏见了婆母便像鼠见了猫,立马躲到了一旁。

  “给母亲请安……”

  老祖母:“安什么安,你要打死我的宝贝孙子,嗨有脸给我请安。”说完就俯下身去查看齐琛,老祖母身边的婆子也忙跑去请大夫。

  齐侯爷:“母亲今日不可再纵容他了,他如今都……唉。”

  钟氏:“是啊,母亲,琛哥儿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呀。”

  “闭嘴!你这个黑了心肝的恶婆娘你就盼望着琛哥儿死吧,啐,我就偏不如你的意。”老祖母气的满脸通红,指着钟氏的鼻子骂,继而转脸教训齐侯爷,道:“琛哥儿不过是买了个伶人,那璟哥儿一屋子小妖精我怎么没见你打骂过啊?琛哥儿打生下来你管过吗?现在倒是来充老子了,都是自家骨血你怎能如此厚此薄彼。”老祖母骂完一长串,气的缓了好长一口气。

  “儿子……儿子怎么不疼他了,我也是怕他喜欢男伶这个名声传出去将来讨不了好闺秀。”齐侯爷赔笑着,跪在老祖母身边弱声道。

  “你现在急琛哥儿的婚事了?璟哥儿比琛哥儿小一岁那孩子都会走了!世家大族里何曾有哥哥没有成家弟弟就先结亲的道理?你以为我不晓得就是这个恶婆娘教唆的你耽误了琛哥儿的婚事!”老祖母又指着钟氏骂。钟氏一脸无辜,挨了骂便在一旁哭了起来。

  “爹爹,二哥哥还有月余就要科考了,您就饶了他吧。”家里最小的七女齐香薇站在门外,弱弱的说了一句。

  齐侯爷正憋屈,齐香薇也是撞了枪口上,被吼了几句:“你个女儿家的懂什么,滚回屋里去。”

  “呵,你也不必拿薇姐儿出气,横竖你是看我们不顺眼了,我今儿就走,我去城外的庄子上住去,我个老不死的不碍你侯爷的眼,琛哥儿你要打死就打死吧,这个家我管不了了。”说着,就搀着身边的婆子起身往门外走。这一举动吓的齐侯爷立马跪直在了地上,哭道:“母亲莫说气话,是儿子矫枉过正,是儿子的不对,求母亲宽恕儿子这一回吧。”齐侯爷不知是真悟了还是怕御史参奏,求的那叫一个诚恳,说着又立马吩咐小厮把齐琛抬回屋里,之前找的大夫也来了,立马就开始看诊。

  等众人都散了去,齐琛才醒来,一脸笑嘻嘻的看着祖母。

  老祖母狠叩了一下齐琛的额头,道:“小兔崽子,你还有脸皮笑,你看看你做的荒唐事,你爹要是真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我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才不会让我爹打死我的。”齐琛揉了揉额头笑道。

  齐琛敛了笑容,道:“祖母,我若这次能高中,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父亲接雪茶进府啊。”

  老祖母一惊,低声道:“你是认真的?真打算接进府?”

  齐琛重重的点头,道:“祖母你是知道我的,从小我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真的上心过,但是这次我是比珍珠还真。”然后又心虚的交代了雪茶是用会宁巷的宅子换的。

  “你你你……刚就应该让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么大的宅子你说换就换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讨媳妇。”老祖母生气的撅起来嘴巴。

  “祖母~我这次若能中个前三甲回来,你便帮我一把如何?”齐琛撒娇的躺在了老祖母的怀里,一动便牵了伤口,忍不住的叫唤了出来。

  老祖母心一下就软了,道:“三甲岂是你想考便能考的?”

  “祖母只说答应不答应吧~”

  老祖母想了想道:“好,我允了你,不过是要前三甲才算数,多一名都不算的啊。”

  “就知道租母疼我,我一定考个三甲回来。其实祖母也不必为我的婚事担心,在四品以下小官的女儿里选未必就挑不到好的,以我功名加身也不算委屈了姑娘,我只求这辈子能有个贴心人在生病不离不弃,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稀罕了。”

  “你呀,小顽猴,能有个人能降你,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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