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之二（上-3）

断章之二（上-3）

钟进字字铿锵，燕清翔句句在理，一辩一驳，形势难以分明，然而燕清瑶跪得身板挺直，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心口剧痛无比，耳畔轰鸣不止，恍惚响起无数尖锐的荡笑，一阵又一阵，勉强支撑一丝清醒的意识，如今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早已不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的兄长，他的至亲，燕家士子的傲骨，不容奸佞诬蔑。

“验伤就验伤，不就是宽衣吗，我燕清瑶何惧之有……”

燕清瑶言罢起身，伸手就要去扯腰带，燕清翔情急按住了他，将人护在身侧。

“清瑶，且慢，钟太守让你宽衣验伤，目的根本就是为了羞辱你，辱没燕家的声誉，若是你当众宽衣，岂非正中他的下怀，既然说起观音庙之事，当事者就在这里，不妨就让泽芜君说一说个中情由，虽不能为凭证，亦可为佐证。”

事到临头，避无可避，蓝曦臣走上前来，行礼过后，目光定格在燕清瑶的侧影，握紧手中的佩剑朔月，恍然看出了什么，又似想通了什么，沉默片刻，冷静而言。

“昨日市集之事，确实是在下唐突了燕二公子，只因清瑶公子的相貌，与故人金光瑶太过神似，故而在下错认。当年观音庙一事，朔月穿心，在下亲手所为，武林宗派多人可以作证，之后观音庙地陷坍塌，金光瑶埋于废墟之下，应无生还可能，即便万一幸存，以他当时的伤势，留下伤痕，也无法判定。”

蓝曦臣言尽于此，现场鸦雀无声，形势已然完全倒向燕家一边，钟进仍是笑得诡异，仿佛早有准备，挥手示意了一下。

“传人证，燕家侍女，子琼。”

燕清翔心绪猛然一惊，侍女子琼，是燕清瑶十岁那一年，在街上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孤女，之后一直跟随燕清瑶左右，战场出生入死，更是不在话下，她的指证，就是最有利的实证，可是子琼对燕清瑶忠心维护，又怎么会做出对燕家不利的事。

“嗯，子琼的身份，莫非……”

越是紧张，越是不能自乱其心，燕清翔冷静思绪，试图回想一切与子琼有关的细节，希望可以捕捉一丝破绽，就在子琼走过燕清翔身边的瞬间，目光倏而晃过子琼的脖颈，惊见半截纹饰，猛然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了什么。

“这是……”

“奴婢子琼……”

说时迟，那时快，燕清翔迅猛出手，推掌五指化爪，一下扣紧子琼的咽喉，指掌劲力一收，当即“咔嚓”一声，捏碎了子琼的颈骨，子琼当场殒命。

“杀人了……”

“这，这怎么回事……”

“兄长……”（清瑶）

“燕清翔，你做什么……”（慕容黎）

魏无羡惊愕一眼，不觉轻声惊呼，好在此时现场混乱，淹没了他的声音，除了蓝忘机，没有惊动其他人。

“幽冥鬼爪……”（魏无羡）

“岭南越州龙家……”（蓝忘机）

钟进后退一步，装作大惊失色，伸手颤抖，指着燕清翔，脸色煞白。

“燕清翔，你，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说你并无谋逆之心，当着王上的御驾，竟敢杀人证灭口。”

目光凛然一斜，翻过子琼的遗体，燕清翔伸手用力一扯，“嗤啦”一下撕开子琼背后的衣衫，露出裸背，只见子琼背后的天蝎玄螭纹身异常扎眼。

“王上应该很清楚，此女背后的纹饰，究竟代表什么，她是来自何方的细作，想来也不用我多言解释，一个细作的证言，就不必浪费时间听了吧。”

燕清翔目光凝重，直视慕容黎，气氛剑拔弩张，钟进依然不甘放弃，不依不饶。

“御审当前，就算子琼是细作，也要交由王上处置，依法治罪，燕大公子不由分说，格杀人证，如何服众。”

浅浅一笑，无尽嘲讽，燕清翔抬手一挥，大声高喊。

“清衡，传丹书铁券……”

“是！”

燕清衡拱手行礼一拜，随即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一副丹书铁券，走到燕清翔身边，在场众人无不肃然而起，恭敬致礼。

“以法治国，清翔击杀细作，虽情有可原，御前行为失当，亦有违现行之刑律，但是圣帝一言九鼎，此丹书铁券足以抵过。”

话音一落，猛力一掌击出，丹书铁券应声而碎，燕清衡随即退开一旁，御审到此为止，已经铺好了台阶。

“王上，应该可以结案了吧。”

燕清翔行礼再拜，慕容黎心下了然，正想作出裁决，突然钟进一掌偷袭，同时甩袖扬起，飞出袖中暗箭，目标赫然冲向上位的慕容黎。

“王上！”

“护驾！”

钟进早就算准了距离，方才言谈之间，依次踩过的位置也设下了机关，同时爆开火花。

“哇……”

“啊……”

“哎呀……”

“来人……”

众人惊慌失措，现场顿时混乱起来，火花遮蔽了视线，众人都以为钟进的目标是慕容黎，谁知变数突然，混乱之中，钟进拔出匕首，却是刺向了另一侧距离他最近的燕清瑶。

“燕清瑶，为吾儿季泽偿命……”

趁乱杀人，距离太近，燕清瑶根本来不及反应，何况此时他的意识已然不清不楚，蓝曦臣回身看见这一幕，惊得心胆俱裂，足尖轻踏，飞身扑了上去。

“阿瑶……”

心惊高呼，蓝曦臣扑倒眼前，匕首同时到了眼前，银光倏快闪过，燕清瑶的心弦当即一下崩断，似是本能地推开蓝曦臣，一个转身掉换了位置，匕首直插燕清瑶的背后。

“呃……”

“阿瑶……”

心神惊惧，眼前血腥飞溅，燕清瑶扑在蓝曦臣怀中，撑开眼皮，笑得无可奈何，随即一句话，将蓝曦臣的心打入冰窟。

“泽芜君，请谨言慎行，切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蓝曦臣愕然一怔，愣神瞬间，怀中一轻，只见燕清翔一脚揣开钟进，伸手一捞，揽过燕清瑶扶在自己身边。

“清瑶……”

“兄长……”

“二哥……”

“二哥……”

沉沉喘息，心口的痛楚急剧蔓延，燕清瑶已经说不出话来，燕清翔惊觉不对，翻开手掌，只见掌上的鲜血黑中泛紫。

“匕首有剧毒……”

钟进眼见目的达成，疯狂大笑，随即举起匕首就要自尽，燕清衡冲上来就是一掌，打落匕首，一记手刀劈落，将钟进打晕过去。

“大哥，是否无恙……”

“清衡，你留在这里，协助三妹善后，其他事情，先不要管了。”

“嗯，我知道了……”

“小心，此事不单纯，你仔细留心一些……”

寿宴御审，变成了刺杀，混乱暂时平息，眼看孙儿被刺伤，齐太君焦急万分，却也无能为力，眼下也顾不得礼不礼数，燕清琏疾步飞奔过来。

“大哥，赶紧扶二哥去西苑，清聿已经去找艮神医了，这里我来善后。”

蓝忘机，魏无羡，领着蓝家众人上前，诚恳致意。

“燕姑娘，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

“多谢了……”

禁军严阵以待，暂时听从燕府调派，慕容黎心知事急从权，吩咐了一声，随后与齐太君一起进了府邸。

“方夜，赶紧传太医令艮珣。”

“是！”

燕清翔看了一眼蓝曦臣，扶稳燕清瑶，神情讳莫如深，淡淡地说了一句。

“泽芜君，可否帮忙……”

“不敢，义不容辞……”

说是帮忙，其实蓝曦臣只是跟在燕清翔身后，燕清瑶倚靠在自家兄长怀中，被燕清翔小心翼翼地扶着，脚步虚浮地走着，回眸一眼，对上蓝曦臣悔恨的目光，在交错之间，一步一步疏远，终究过眼云烟，记忆不存。

“阿瑶……”

“燕公子……”

重重牌楼之外，高阁飞檐之上，惊现一袭英武冷峻，墨黑箭袖劲装，金丝花纹镶嵌为饰，钩带，革靴，飞羽叠冠发饰，典型的漠北鲜卑族服饰。

“问，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清瑶……”

绝世骄雄，身形挺拔高挑，身姿矫健，横眉凛然上扬，率性，邪凛，性情豪放不羁，冷傲狂绝，尽显潇洒神逸，低沉喑哑的笑声莫名令人心悸，似嗔，似悲，似叹息，又似泣诉。

“呵，哈，呃啊，哈哈哈哈……”

“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