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时间连结-琼斯的眼镜腿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琼斯的眼镜腿作品-话本小说网

“他们五个，被放逐到了冥界。”

“真是可惜。不过这样的话，我们柯克兰家也不用再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了。”、

他还记得在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那作为一国之君的长兄威廉·柯克兰和作为摄政王的兄长斯科特·柯克兰曾议论过的关于冥界的话题。那时还是神代尚未结束的时候，神明尚且存在于世间，他们将整个世界的变动掌控于手中。

“为什么他们非要被放逐到冥界不可呢？让他们回到北方的极寒冻土之上，不就是最好的惩罚吗？”彼时的他还不明白世界的法则，也没有神明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的哥哥们一直在和来自北方极寒冻土的不友好的家伙们争斗，为了土地，财富和家园。

“你难道是同情他们，亚瑟？”一头红发的斯科特低头看着用轻快的语气说出不可思议的话语的四弟，“这世间值得你去同情的人很多，但是唯独你的敌人不值得去同情。”

“不过，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我想应该是这样，出于一样想完成的愿望，也许他们五个有朝一日将不再是我们的敌人。”

“你说的‘一样想完成的愿望’那叫‘利益’。等你和我们一样大的时候，可能就会明白这一点了。”斯科特装出一副成熟的口吻对还是个小男孩的他解释道，实际上斯科特和威廉他们自己也无法把一些事情解释清楚，因为他们也只是两位半大的少年。由成年人和神明掌控的世界，在他们的面前也只显露了冰山一角。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被放逐到冥界的五个人中的其中一位，在之后的有一天会去寻求他的帮助。

大概，这就是所谓“命运”。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暮色之森，而是一片由魔法生成的固有结界。

我的背后是森林，像是一座坟墓，或者说无法逃脱的囚笼。我的面前是森林边缘的湖。湖水很深，通透着刺骨的寒意。

一阵风从湖面上吹过，弥漫在湖上的雾气在这阵风的影响下暂时被驱散。借此时机，我看到了一艘小木船停泊在湖岸边孤寂无人的渡口。

我将衣服上的尘土和树叶悉数抖落，向渡口走去。渡口很小，只有这一艘小木船停泊在这里。再多的小船，这里也放不下了。

到达渡口边，我轻轻一跃就跳进了小船。在小木船里放着一根长竿，这是用来控制小船的唯一工具，和其他木船里配备的木制船桨起着同样作用。

一只蓝色与黄色相间的大蝴蝶从林中飞出，它停在了那根长竿上，扇动着它的翅膀。

不知为何，这只蝴蝶让我想到了贝尔瓦德和他的金发，他的蓝色眼瞳。虽然他有些可怕，也很沉默寡言，但是他的眼中那抹令人沉醉的蓝，还是在我心中荡漾出了一片宁静的湖。

“嘿，你来这里做什么？迷路了吗？”我试着向那蝴蝶伸出手，它落到了我的掌心，如同向我打招呼一样扇动了一下翅膀。

随即，它就又从我的掌心飞走了，回到了长竿那里停留。它对我再次扇动翅膀，用动作传达着它想表述的话语。如果它会说话，现在它一定在对我说:“你可以试着用这根长竿让小船前进，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拿起长竿，轻轻在水中一点，小船就沿着水流的方向前进了。蝴蝶停在了我的肩头，它表现出了愿意陪伴我的心思。我很惊异于这可爱的小生灵居然对我身为冥界男主人的身份没有畏惧，也许它可能没有“冥界”的概念，它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无法再展开自己美丽的翅膀在花间穿行，但它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之后会去往哪里。

“你对这片结界很了解吗？如果想回答‘是’就扇动一下翅膀，‘不是’就是两下。”我对它说道。

它扇动了两下翅膀。

“你不会伤害我。我相信你。”我向它伸出手，它停留在了我的指尖上。

对面的雾气并没有散去的意思，随着水流前进，我看到了对面的湖岸露出的边缘，同样被深绿色的茂密草丛和暗藏其中的沼泽覆盖着。不安的预感在我的心头弥漫，蝴蝶也警惕的扇动了一下翅膀，用细长的足抚着我的脸颊，提醒我在前方可能会隐藏的危险。

即使有蝴蝶的提醒，我还是没有发现湖面中浮现出的巨大黑影，只是专心的看着前方可能会出现的障碍物。

原本平静的湖面因为黑影的接近而泛起了巨大的涟漪。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我的长竿，飘浮在湖面上的雾气又聚拢了回来。我放下长竿，举起了自己的镰刀，做好迎战的准备。

“哗啦，哗啦。”伴随着巨大的划水声，我听到了有什么大型生物准备从湖面下浮现的声音。

蝴蝶停在我的肩上不动了。它生怕自己扇动一下翅膀就会招来那家伙，或者说湖面下即将现身的大型生物的攻击。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凝结了。

也就在我将刀刃砸向湖面的一刻，那家伙发现了我的存在。小舟在它的攻击下左右晃动起来。这让我想到了马提亚斯之前所提到的一种“魔鬼鱼”：那种鱼在不跃出水面攻击的情况下，就喜欢撞击人类的小船，让小船左右摇晃。不知情的渔民误以为是魔鬼在攻击他们的船，所以，他们惊恐万分的称呼那种鱼为“魔鬼鱼”。

不过，马提亚斯之前也补充说明道：“魔鬼鱼”只生活在海中，而且它们很温和，并不是见到人类的船就会攻击。

湖中的那家伙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它还在撞击着小船。我竭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不能从小船上滑落入寒意刺骨的湖水。

类似于“咚！”和“砰砰砰！”撞击声从小船的下方传来。我放下手中的镰刀，改用长竿搅动湖水，试图吸引那家伙的注意，让它离小船远一点。随后，我的计划奏效了，它应该是被我搅动水流的声音吸引，我隐约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朝长竿在水中的位置冲去，还听到了木板开裂的“咔嚓咔嚓”声。

我感觉到长竿被那家伙撞断了。于是，我索性将剩下的长竿都扔进湖中，那家伙去撞击或者啃食都与我无关，只要它可以远离我的小船就可以了。

蝴蝶从我的肩上离开了，它在空中飞舞着，像是在跳献给神明的祝福舞蹈的表演者。随着它的飞舞，湖中的黑影，也就是那家伙也慢慢停止了对小船的攻击。小船也不再剧烈晃动了。

“你有让它平静下来的力量。”我对蝴蝶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在我和蝴蝶独处的情况下，其他人可能认为我一定是精神出问题了，因为我在和一只偶然相遇的蝴蝶说话：“你绝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

当蝴蝶的舞蹈停下时，湖中的那家伙开始了第二轮攻击。这次的攻击比上次的更加有力道。

“砰！”那家伙撞向了船底。我竭力保持着平衡，差一点从剧烈摇晃的小船上跌入湖中。

很快，那家伙又折返回来，冲着船底又是一次猛烈的碰撞。小船无法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被那家伙给掀翻了。

我还是掉进了湖中。一阵寒意在顷刻之间包围了我。我想让自己回到水面上去，可是水中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腿，将我拖进了幽深黑暗的湖底，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我闭上了双眼，只是感觉到自己在下沉。到后来，连冰冷的感觉都在渐渐淡去。也许我正在失去意识。

“对不起，可能要在这里结束了……”我向湖面愈发遥远的微弱光芒伸出手去，在最后的时刻，在我眼前浮现的，却是贝尔瓦德的面容。

我看到他向正在下沉的我伸出手来，他想挽住我的手腕，将我带离这片寂静无人的水域。

那只是我的幻觉。真正的贝尔瓦德依然在冥界大门与外界的交界处，几乎寸步不离的履行他作为守门人的职责。他在等待我带着希望归来。

门口的铃铛在夏夜的微风中叮当作响。连绵了数周的降雨终于停止。明亮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入书房，将所映及之处都染上一片梦境般的银白。在雨之都，像这样的晴朗夜晚是极其少见的。然而在阿斯特利，遇到一个晴朗无云的夏夜却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亚瑟坐在窗台上，他放下手中的典籍，身旁是敞开的窗。比起白昼，他更喜欢投身于黑夜的护佑，与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和清冷的月光为伴。他并不会为此感到孤独。神明降下的责罚，让他和家人们拥有恒久的青春和生命，近千年的时光里，他多半都是孤身一人，他早已习惯了。

他记得在自己还没有离开阿斯特利的一个夏夜，阿尔弗雷德和马修为他准备了一个有些过分，但足够惊喜的礼物——他们从他那里借来了小小的魔法，让他记忆中的仲夏夜庆典在阿斯特利的王城得以重现，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不像是一场魔法构成的奇幻美梦。

他还记得在雨之都的阿尔比恩，每一年的仲夏夜庆典是极其盛大的一场狂欢。他和哥哥们以及诺斯和彼得在那时可以卸下继承人的身份，像普通人家的孩童一样，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之间，流连于各式各样的异国商品。城市里所有的灯光都被点亮，和夜空中的明月相互辉映。就算被来往的人群冲散，或者找寻不到回家的方向，所有的灯都熄灭的时候，迷路的孩子也可以沿着明亮的月光找到自己家门口的那盏长明不熄，照亮归家之路的灯。

阿尔比恩是再也回不去了，在战争宣告结束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这座在战火中屹立不倒的城市永远从地图上抹去，它留下的只有让人叹息的废墟和涛声依旧的那片海。

近千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新生的国家走向繁荣，也可以让一个原本繁荣的国家不复存在。对于世上的人们来说，它同样能成为衡量永恒的标准。

对于亚瑟来说，除了他放在收藏室的那些宝石以外，并没有什么事物称得上“永恒”。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拥有再长久的生命，也有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逃过前往冥界的命运。

然而，不管是冥界的男主人还是擅自使用了他的收藏品的“老鼠”还是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以为自己的预感出现了误判。

亚瑟·柯克兰的收藏品多半都是纯度极高的宝石和稀有的魔力矿石，它们是时间的结晶，越是恒久或纯度高的就越是珍稀。它们是亚瑟使用“宝石魔弹”的重要媒介。

在亚瑟的收藏品之中，也不乏危险品的存在。比如他的魔法兵器之一“迷雾森林”。这件藏品外观看上去和普通的小木匣一样，正面还画着针叶树的图案。实际上小木匣里隐藏着的固有结界，那才是兵器的真正形态。一旦踏入结界，三天三夜也无法从中走出。

他能感觉得到冥界男主人的魔力波动，但是他却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只能将范围缩小在他的小木屋里。

“大概是收藏室的方向。”

当亚瑟从窗台上跳下，回到铺着原木地板的地板上时，魔力波动又减弱了一分。

“他还在恨我和我们家族的成员吗？因为我们柯克兰家族的缘故，他们触怒了神明，作为惩罚，他和那四个人都被放逐到了冥界。虽然和我们一样获得恒久的生命和青春相伴，但自从成为管理者的第一天起，就不得再回到人间。除去工作需求和少得可怜的假日，他们几乎无法离开和囚笼无异，没有地上的生灵敢踏入的禁地。”

想到这里，有一个声音从窗户那里传来。

“你又在为过去的事情而烦恼了，柯克兰。一直活在过去的人，不可能看到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窗，在窗台上坐着一位容貌和他完全相同，但着装略有些不同的青年。两人对视时，就好似看着镜中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倒影。

对方穿的很华丽，上身是宝石蓝无袖马甲和白衬衫，配黑色带有暗金纹饰的晚礼服，下身很用心的搭配和外套一致的黑色镶有暗金边的长裤。黑金配色的长靴增添了几分优雅。背后的黑色披风映着渐变的蓝紫色星辰。

青年和他一样的祖母绿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敌意，加上嘴角意义不明的微笑，由此带来的不适感让他后退了几步。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不过你平时没有觉察到。”青年不紧不慢的继续补充道：“我不是你的兄弟，也不是你的敌人。我和你一样，都是亚瑟·柯克兰。只不过，神明大人让我诞生的理由，就是用来分担你的痛苦记忆和竭力隐藏的过去。我们的记忆是共享的。你经历过的一切，我都知道。”

贤者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我，近千年的时光你无法承受。你会被沉重的过去击倒，臣服于痛苦的脚下，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还是沉默了。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身边的其他人。我只是憎恨某些不该被原谅的人。我想和你一样，体会温暖的感觉，被家人朋友陪伴的幸福，以及，被人所爱和给予他人以爱。”

青年说完这番话就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如常，仿佛他根本没有来过，也未曾出现在贤者的面前。

他沉默不语，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对方留下的令人费解的话语，都需要他去思考答案和缘由。他更愿意将几分钟前的事情归结为一场梦境，但另一个自己带来的惊讶和震撼不允许他过度淡化这份记忆。即使他会选择遗忘，共享记忆的亚瑟却不会就此失忆。

亚瑟离开了书房。他希望另一个自己不会跟随着他，出现在其他房间。然而，他很快就没有在意另一个自己的事情，当务之急不在那家伙那里，而是冥界男主人。

在另一个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冥界男主人的魔力波动曾短暂消失。他当时无暇在意。

现在，魔力波动再次出现，并被魔力探测仪精准捕捉。通过魔力探测仪的投影地图，他将定位坐标缩小，最终锁定在小木屋前那条开满蓝铃花的小径在森林入口的一端。

“欢迎来到雨之都，冥界男主人。寒舍虽小，在待客上却不输礼节。”他看着正在接近的客人，露出了和另一个自己相同的笑容。

他的学生弗拉德米尔已经回魔药店休息。接下来的待客准备将由他亲手完成，从红茶到甜点再到需要谈论的话题，一样也不可以存在分毫的差错。贤者不希望冥界男主人还在记恨原来的事情，也不希望这位稀客带着遗憾离去。

沙发前的矮桌上，有一只被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也许是贤者本人不想让下午的来访者看到相框里的合影，当然，也可能是弗拉德米尔出于为他的老师所考虑，在下午的来访者到来后，稍微改变了相框原本的摆放方式。

“今天的运气好坏参半。坏消息是，不想见，也不该见面的客人们突然造访。相反，好消息就是:第一场会面不算糟糕，那第二场也是顺利的。”

亚瑟很清楚今天来访的客人们对他和柯克兰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和他们见面各有不同理由。对于冥界男主人，是神明的有意为之，也是他们柯克兰家难以言说的“昨日”。对于阿尔弗雷德，是四目相对的沉默，无法割舍的羁绊，以及数次被打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