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往事

年后，弘历特意叫了如懿的母家人进宫陪伴。除了母亲郎佳氏以外还有如懿的两个幼妹，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便跟着郎佳氏一块儿入宫。如懿因着多时未与母亲相见十分思念，母女俩拉着手说了许多话，而两个幼妹则对宫里的玩意儿十分新奇，才入宫第一天便到处寻摸。

这两个原都是属如懿舅舅家的女儿，如今跟着郎佳氏在那拉府邸里小住。这两人一个名唤素锦，一个唤作素晓，正是天真烂漫的豆蔻年华。素锦和素晓入宫前还对这位皇后姐姐有些惧怕，可进宫后如懿的坦诚招待，也让两姐妹渐渐放下防备，不出一天就与璟瑾和永璟等人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天，弘历放下折子，踩着晚霞如约而至时，如懿正招呼着小厨房做菜，远远瞧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逐渐走近，素锦和素晓都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弘历一早听说这是如懿母家的女子，便也没苛求太多的规矩。弘历叫她们起了身，揉了揉璟兕圆圆的小脸，一抬头瞧见如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朝着他笑。她想着平日里她懒得做行礼这些闲工夫，可今日自己的妹妹前来，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是她这个当皇后的礼数不周，便也生硬地弯下腰作礼。谁料弘历快步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顺带着把她的身体一并拉起，扭扭眉毛，低声说，“怎么还闹起这些虚礼了？”

如懿亦低声应和道，“不是有人来嘛？我总得做全乎礼仪才是。”

弘历摆摆手，“不用。”

如懿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浅浅地笑。

“额娘来了？在哪儿？”“里屋。”

晚膳过后，如懿让容珮多找了两床被子，在侧殿给额娘和两个妹妹安排着住下，郎佳氏看着女儿忙前忙后，一把拉住她的手叮嘱道，“皇上在等你呢，太久了不好，再说还有下人忙活这些，哪里用得着你。”

如懿挑一挑眉，朝寑殿望了一眼，“没事，让他多等会儿。”

郎佳氏指着她的额头，亦喜亦嗔道，“无礼。”

“皇后姐姐，姑姑和额娘说，皇宫里礼教森严，皇后见到皇上要跪地叩头，可我今日看来也不全是如此，看来额娘和姑姑是诓我们的。”

郎佳氏摆摆手，示意素锦和素晓小声点，说，“不可胡言乱语，姑姑和你们额娘平日里可没骗你们，在宫里依旧是要事事守规矩的。”

如懿低着头笑了笑，塞给她们一人一个暖手炉，温声道，“你们都早些歇着吧。”

等她回到寑殿，弘历已然有些等急了，手里的书从刚开始的第一页翻过了小半本，如懿走过去挡住了他的光，他索性将书合上扔到一边，揽过如懿，“怎么过去了那么久？”

如懿扭了扭腰身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嗯”了一句，好玩儿地同他说，“刚才我两个妹妹问，为什么她们看到的皇上和皇后不是规矩森严？”

弘历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腰，“那你怎么说的？”

“我没说啊。”

弘历拍一拍如懿的背，“因为我们不仅是皇帝和皇后。你是我爱的妻子，夫君和妻子之间，是不需要这些虚礼的。”

如懿微笑地点点头，环着他的腰粘过去，亲吻着他的薄唇，呢喃道，“弘历，我好爱你。”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素锦和素晓提了璟兕屋里闲置的小风筝去御花园放。两个姐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欢笑声吸引了前来御花园散步的太后。福伽走在太后身侧，本来想要过去看看是谁惊扰了太后的散步，却被太后一把拦住。

甄嬛瞧着从假山后钻出来的两个明媚少女，互相谈笑着，眉眼话语之间尽是喜悦和天真，恍然间不禁回忆起，从前待嫁闺中时，自己也常常和眉姐姐这般自由自在地处在一起。

她叹一口气，转过身往回走去，自言自语道，“二十五年了……她走了已经二十五年了……”

福伽伴在太后身侧多年，很快便猜出了太后心中所想，她抚一抚太后冰冷的手，安抚道，“太后安心，惠太妃在那边定是一切都好。”

太后点了点头，仰起头收起即将涌出的泪水，又往假山处看了一眼说，“那是那拉家的两个女儿吧？听说她们最近跟着皇后的额娘一块儿进的宫？”

“太后说的对。”

“那两个丫头眉眼间，倒是和皇后有几分的相似，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福伽笑着摇摇头，叹声道，“多少年了，咱们这皇上心里就只有皇后，旁人哪能入的了他的眼啊？”

“也是。”

开了春，帝后二人按着约定的时日一块儿前去巡幸嵩洛一带，出了宫，如懿终于能换下宫装，穿上轻便的衣裳。一路上跟着弘历骑马游玩，谒祖上香，好不自在。

自从弘历知道如懿拉着他前往各大寺庙去祈福上香的真正愿望以后，便欢喜的不得了。这一天夜里，二人交颈缠绵，如懿搂着脖子配合着，于他的耳朵脖子上处处轻吻着。感受到她同样炙热的情意，弘历的眼神变得愈发意-乱-情-迷，他低头深深窝在她的脖子里，声音跟着身下的节奏一摇一晃发出，“如懿，你下辈子愿不愿意嫁给我？”

如懿被冲撞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脑中迷迷糊糊的，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只凭着心意回答道，“愿意……但……我想让你只娶我一个人。”

她话音未落，他便答道，“我一定做到。”

深夜，弘历躺在身边，把人拥入怀里，说着私密粘腻的话。

待帝后二人回京之后，天气已经入夏，车马缓缓进入紫禁城时，合宫都已经出来接驾，如懿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个时节的紫禁城 ，与刚刚开春他们离开的时候不同了许多，坐在身边的弘历把她的手攥在手里捏了一捏，询问道，“看什么呢？”

如懿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走了很久，但又好像没走多久。”

等回到翊坤宫，孩子们看见许久不见的阿玛额娘自然是十分亲切，如懿和弘历看着儿女絮絮说了许多的话，永珏和福晋也前来探望，告知玉潇遇喜的事情，如懿倍感欣慰，这么快自己已经要有一位皇孙了。

盛夏时节，宫里处处是令人燥热的气息，就连夜里睡觉也浑身是汗，令人夜不能寐，如懿总喜欢贴着墙睡，但总是能很快被弘历发现。这次，弘历依旧扯回贴在墙上的如懿，没好气道，“都说了多少次别往墙上贴，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吗？受凉了可怎么好？”

如懿撇撇嘴，觉得他烦，因着夏天太热，也不想和他挨得太近，她把二人之间隔开了点距离，不满地嘟囔道，“那不是贴着墙凉快嘛？实在是太热了。”

弘历已经给她换了最凉爽的丝质寝衣和寝被，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抓起床头的那把扇子替她扇着风，温声说，“这样就不热了，快睡吧。”

如懿感受着自上而下蔓下来的阵阵凉意，舒服地闭上了眼，“那你呢？”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弘历一面扇着扇子，一面感叹这人真是越长越矫情，直到听到身边人轻细的呼吸声，弘历才敢放下扇子，小心地躺在她的身边。

九月二十三，乃是弘历生母李氏的生辰。只不过这些年来，即使他心里思念，却也没有理由正当地为她祭拜，所以很多年来，如懿知晓他的心事，便也在每年的这一天悄悄地陪他怀念。弘历记得，上一世的自己，即使是给了她名分，却也在之后的日子里闭口不提，更不关祭拜和怀念。无谓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大清的体面。可说到底，他的心里是始终有这样一个缺憾的。

二人依着每一年的习俗，在夜里为李氏上了两柱香，弘历亦写了悼文以示思念，然后供奉在牌前。这样的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办，只能在无人时悄声寄托。如懿望着弘历眼中的热泪，便知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生母。可天下的母亲谁不欢喜看到自己的儿女过的好呢？她的儿子如今君临天下，这般的盛世景象，想必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够年年得以安心。

上香过后，如懿陪着弘历从后殿出来，从昏暗秘密的地方一路去到灯火通明的养心殿，李玉守在门口，见帝后二人回来，打了个千儿，进殿内奉了两杯茶便旋身出去了。

弘历明白，这些年来，知他懂他的从来就只有如懿一人，也是她陪他完成了许多身为帝王不能完成的心愿。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帝王夫妻，更是一对相互扶持的夫妻。如懿倚在弘历的怀里，听他静静说，“小时候，我没有额娘，皇阿玛也因为我生母的卑贱身份常常不待见我，兄弟之中也没有同我十分亲近的。宫里波诡云谲，前朝后宫常常兴风作浪，朝政不安，很多人的性命陨落，就在顷刻之间。如懿，谢谢你，还好有你，带给了那个时候的我唯一的一束光。”

如懿用手抚一抚弘历的背，无声安抚，“我知道，你是又想起从前了。可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很好嘛？我陪着你，你也让我的心渐渐地安稳。”

“我们会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