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做戏

各宫嫔妃都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了，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走进养心殿朱红色的大门，这个时候外头的天色有些阴沉，还刮着风，吹得她头上的穗子飘摇，如懿临踏进养心殿门的那一刻，紧了紧手抓着惢心的袖口，才进屋按规矩请过安落座。

皇帝脸色铁青，明显是不悦，脸上一股子的杀伐气息令在坐每个人几乎是毛骨悚然，大家都屏气凝神，不敢妄言多说一句话。

直至李玉颤颤巍巍恭敬地碰上那清楚列着每一条查明的条项到了皇帝手中，才弯着身子候在了门口，悉心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琅嬅紧紧攥着手里的一方绢子，仔细看的话，那绢子还绣着精致的鸳鸯图案，只是被她用力地攥着，丝线都松散了三分，皇帝微一撇眼的眼神，让琅嬅本不安的心里更添了几分惊惧，额头上也紧接着冒出细细的汗珠。

想必是自己心下早已了然做过了什么事儿，如今一一地罗列好，抱有一丝侥幸 等待命运的审判。

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还得从两个月之前说起。

永琮生来本就体弱，自出生以来已经生了好几次的病，那一日又是高热不退，请到长春宫的太医都已经看过，情况还是不太乐观，琅嬅苦争力求，才让赵一泰请来了皇上 ，而正是在那一日，她犹豫再三过后 做了一个赌注，赌赢了便是幸运，赌输了便是天意，认命便可。她一早叫人偷偷地把从咸福宫运出来的感染了疥虫的东西与一块垫子接触，那日叫皇上坐在那垫子上，以此来让皇上身染疥虫，在皇上走后，便立刻撤手干净，以永琮弄污了垫子为由，叫赵一泰烧了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却不巧被李玉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无意撞到。但其实她最终的目的，也并非是皇上。

皇上，只不过是为了达到她目的的中间体和催化剂。

因着皇上去翊坤宫去的次数多 ，琅嬅心下认定便极有可能将这病症留在翊坤宫，以此来传染给如懿的儿女，幼小的孩子遭遇这样的病症，多半是很难熬过来，就算是费好大一番心力治好，也会落下病根子。

在这之后五六天之后，因为担心皇上的症状会逐渐明显从而牵连到自己，琅嬅安排了一个叫福禄的厨子去了养心殿的御膳房，又在宫外偷偷找了太医，把配好的解除病症的药逐渐地加在皇上每顿饭菜里，若是如此几日下去，皇上体内的症状便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自然不会重发，如此以来，便无迹可寻了。

皇帝阴沉着脸，浓黑的眉毛蹙着，冷冷道，“你的算盘打的好啊。”

琅嬅虽然心里已经明白，但仍旧抱着一丝的侥幸与期待，讪讪问，“皇上说的何事啊？”

如懿倒是庆幸，幸好这计谋未能得逞 ，也幸好皇上病了这一遭，要不然，真要发在永珏和璟瑾的身上 ，真是叫有心之人称心如意了。

他做阿玛的，就替他的儿女挡过这一回吧，而且，如此一来，能让事情真相大白，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皇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心底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忽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抓着琅嬅衣领纯白无暇的龙华，琅嬅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直接就跪倒在地，皇帝面色铁青，“好啊，算计得如此精明如此细致，倒是叫朕大开眼界了。”说罢，皇帝把那一张印着浓黑大字的白纸扣在琅嬅的面上，“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的一声怒吼，打破了原本压抑沉静的气氛，几个人不由得身子一颤 更是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就像是即将被送入炼狱的囚徒，祈求并争取最后的一丝希望。琅嬅抖动着手指，指着如懿的位置，“是她！皇上 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娴贵妃算计的臣妾啊。”琅嬅手指上的护甲在刚才皇帝的暴戾中已经掉了好几个 ，她扭动着眉眼，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皇上您想一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娴贵妃在您的身侧 ，而且从出事以来，她就将您留在养心殿，从未去过翊坤宫，目的不就是为了避开翊坤宫好让皇上发病从而算计臣妾吗？就连——就连养心殿的那厨子，说不定，都是她安排的！”

如懿突然想起，那段时间确实有些巧合，那日他们去御花园闲逛了一会儿，便回了养心殿，后来皇上说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有去过翊坤宫，那几日如懿就留在养心殿陪着他，因为他身子不适，如懿害怕他没有胃口，便遣走了御膳房的厨子，自己亲自下厨给他了做了吃的。阴差阳错之下，便是让那别有用心的厨子没了可乘之机。后来，福禄因为害怕暴露，几日之后便撤了手，后来那几日皇上病症发作，如懿焦急万分，便没特别注意过这事儿。

“你这贱人！”琅嬅余音未了，便被皇帝狠狠扇在脸上，她惊惧地说不出话来，皇帝指责着不给她半分的辩驳机会，“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死不承认，你以为朕不会查吗？那日下午在长春宫你给朕坐的垫子是什么？福禄的家里多出来的银子是谁拨的？”

“臣妾——臣妾，皇上，臣妾冤枉啊……”

“没有人要冤枉你，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也是你，不顾皇上龙体安危，借机要害我的孩子。”如懿从椅子上站起，琅嬅被迫仰着头，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琅嬅随即抓着如懿的衣裙不放手，如懿在这般力气之下险些站不稳，皇帝上前使劲掰开了她的胳膊，琅嬅瘫坐在地，苦笑道，“都是你们，你们个个都要害本宫。”

“没有人要害你，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吗？许多的事情，从一开始，你便是始作俑者。”如懿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是海兰，海兰紧紧逼视者富察琅嬅，往前走了几步，跪下道，“皇上恕罪，但请臣妾把话讲完。”

“你说便是。”

“回禀皇上，娴贵妃姐姐吩咐查明事情真相的这几日，臣妾也没闲着，臣妾着人调查，在皇上感染疥疮之前，皇后确实派人去与从咸福宫清脏物的小太监见过面，想必是那时完成交接的。”海兰偏移了视线，盯着瘫坐在地目中无神的富察琅嬅，嘴角带了几分的自信与鄙夷，“皇后娘娘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愿承认？既如此，臣妾便说与您听。当年娴贵妃初次遇喜的时候，皇后娘娘吩咐您的宫女素练送去的那碗断子汤您还记得吧？后来，在娴贵妃怀永珏的时候，收买阿箬，在红罗炭里添了足量的朱砂，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在跟随皇上东巡的时候，事先安插眼线，调瑶玲到延禧宫，害永珏的，也是你；这次，不顾皇上的龙体安危，借此要将娴贵妃的孩子置于死地的，还是你。这些事儿您做下就是做下了，无从抵赖，有些事儿，即使做的再天衣无缝，也终究会有纸包不住火，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皇帝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与冰冷，手里的一串佛珠被摔在地上，上面的线断开，佛珠滚的七零八落，“朕原本看在你是中宫的面子上，不忍太过责罚，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朕不能再容你了。”

琅嬅拼命着抓着皇帝的衣角，乞求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不敢了，您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好不好？”

“皇后糊涂了，如若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纲纪法度做什么？”

皇帝叫了李玉进门，起身宣布，“传朕旨意，皇后富察氏，言行有失，难为六宫之表率，欲壑难填，贪心不足 。更置朕的龙体安危于不顾，难但中宫之责。特此废后，去长春宫，收回她的皇后册宝，废为庶人。”

满屋子的人听到这一消息皆为惊厥，吓得站起身，琅嬅彻底瘫坐在地，苦笑道，“皇上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吧。”

皇帝不加理会，“来人，送去冷宫吧，朕要看着你，自生自灭。”

外头的天上接着响了几声雷，李玉转身准备去长春宫，如懿盯着前方，愣了好几秒，还是唤住了他，“等等。”

如懿跪拜在地，“皇上，臣妾觉得，此番处置有些不妥，既然多事牵连到了臣妾，不如皇上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置，如何？”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交与你处置便是。”

如懿站起身，俯视着颓坐在地的富察琅嬅，正声道，“庶人，富察氏。”

琅嬅打了一个冷颤，如此被叫还是头一回，她恶狠狠地盯着如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本宫记得，富察氏原来对本宫姑母的境遇倒是颇为惊羡，姑母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被先帝禁足于景仁宫，说了死生不复相见之类话语，说姑母被废弃，却依然保有皇后的位置，在景仁宫锦衣玉食，人人尊敬，有高人一等的待遇。只是本宫想也想不明白，既然您如此戏谑本宫姑母所作所为，又为何要效仿呢，您看，如今，不也把自己逼到了这般的境地。”如懿一敛衣袍，“这样吧，你不必去冷宫了，就留在长春宫，册宝也无需被收回，您依旧是大清的皇后，大清皇后也仅此一人。外界得恭恭敬敬地尊您一句，皇后。”如懿蹲下身子，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不过，这得在您活着的时候。您也好好享受享受，看看本宫姑母当年是如何风光。”

如懿挑了挑眉，应付着琅嬅的苦笑和轻蔑，随即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前宜修对她说，在这宫里边儿生活，不为毒身，只为毒心。她从没用过，也不屑于去用，最后走投无路，才用之扳倒了凶煞恶人，如今倒是有心思来用一用了。

皇帝没说话，着人把富察琅嬅带回长春宫。

如懿清了清嗓子，“发生了这些事情，宫里的确乱的很，本宫协理六宫多年，如今中宫已不能继续管理六宫事，过去遗留下的小问题，如今便一并解决吧。”

众人看坐在上面的皇上没说话，对着如懿恭敬地点头应了句“是。”

“慧妃，你妃位多年，但有些事的确办的不妥，你因为自己的事儿，在咸福宫里大吵大闹，扰了各宫清净，又因为七阿哥薨逝之后与皇后发生争执，实在失礼。”

高晞月与如懿多年不和，虽心里不愿意听她教导，但皇上不发声 ，也只敢低头应下。

如懿嘴角微微咧开，转头一笑“嘉贵人，你与慧妃向来关系好，可要多关心她啊。不过，毕竟位分差的多，还是要注意分寸二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才是分寸。”如懿看着金玉妍，问，“你说，本宫说的是不是？”

金玉妍用手中的绢子遮住了自己的半片面庞，应和道，“哦，娴贵妃娘娘教导的是，臣妾知道了，必也会……好好上心的。”

如懿微微笑了笑，“嗯，那就好。”

皇帝听她说完，处理完了这些事儿着实心烦头晕，站起身，吩咐道，“既然无事了，都先回宫吧，如懿，你留下，还有话要说。”

如懿往他跟前走了走，其他人都知趣地退下准备回自己宫里，出门的一刹那，乌云密布的天上终于下起了大雨，等到所有人离开以后，已经是一会儿以后了。

夜晚用过晚膳过后，如懿便被拉着进了寑殿，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时辰已晚，皇帝依旧在她的身上放肆宣泄，无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如懿渐渐应接不暇，被他的手段着实搞得不自在，“你弄疼我了。”

他依旧在她的身上起起伏伏，如懿双眼睁着，盯着帐顶的那一串珠子，煎熬地数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红色玛瑙珠有多少颗，再然后，就是盯着帐慢上的穗子，极力去辨清到底有多少条。

只是这场云雨叫她着实煎熬。不是男女欢爱互相配合的情浓点缀，而更像是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宣泄内心压力的持久之战。

不知过了多久，浓浓夜色里，如懿终于得了自在，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耳畔皇帝粗重的呼吸声传入耳朵，如懿冷声道，“皇上让臣妾配合您做的戏都做到位了，也发泄完了，安置吧。”

他欲搂上她的腰，她却快一步躲开，扯着被子转身。

其实，她那般处置富察琅嬅，也并非是自己一人心中所想，皇帝早先与她密谋，便是要做这么一场戏。

富察氏满门权高位重，在前朝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叫他不能轻易去惊动富察氏，若是光明正大废后，那样的话，必要在前朝后宫掀起波澜，昔日与富察氏一方的重臣，必会要一个交代。

他不过是在后宫面前树立自己的威望，继而再让如懿反转换一种处置办法，如此便可保全自己的颜面，也彰显自己处罚分明，美其名曰也是为了给如懿树立威望。

即便是知道如懿受了委屈，知道她的孩子差一点葬身火海，但在这样的权衡之下，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