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猴敬酒正痛饮,
美猴王有一桩大事拥在心!
一声长叹不言语,
顿时脸上浮愁云。
众猴不知为何事,
张嘴、瞪眼、呆若木鸡、
一个一个都愣了神。
他们撂下了筷子,
放下了碗,
“呼啦啦”全都站起身。
围上前来齐跪拜,
异口同声问原因:
“大王,咱欢欢乐乐饮美酒,
您为何长吁短叹泪珠滚、
面浮愁云不作音?
莫不是嫌摆的鲜果不丰盛?
莫不是嫌造的花酒味不纯?
莫不是嫌敬酒敬的不周到?
莫不是嫌侍奉的不称心?”
美猴王连连摇头把手摆,
换起众猴说原因:
“唉!不是鲜果不丰盛,
不是花酒味不纯,
不是敬酒不周到,
也不是侍奉的不称心。”
(夹白)“那──究竟是为什么呀?
大王,请您快快说出唇!”
美猴王擦擦眼泪往下讲,
声音变得更低沉:
“虽说事自从咱安居水帘洞,
朝夕欢乐似仙人。
不服人间王法管,
不入飞鸟、走兽群。
洪福无量享不尽,
逍遥自在度光阴。
可是阎王的管辖终究难脱过,
总有一日年老血衰命归阴。
我忧只忧,世上没有长寿法;
愁只愁,难于天地共长存。
为此事,我吃不香来睡不稳,
心中忧虑如火焚!”
群猴闻听心一震,
一个个泪水双流,
哑口无音,
担惊害怕暗思寻。
(白)群猴听罢猴王这番话,个个垂头不语,暗暗思虑:“噢!我们还受阎王管辖着!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死亡?”他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忧心。你看,这个傻瞪着眼,那个耷拉着脖,这各扳着指头算岁数,那个捂着脑瓜想门路,有的来回转圈,有的摇头砸嘴,有的望天叹气,有的看地不语。水帘洞中鸦雀无声,一片沉寂。突然,通背猿猴大喊一声:“大王,有啦!”便起身来到猴王面前,高声说道:“大王!我听说,当今世界之中,独有三者不属阎王管辖。”美猴王忙问:“哪三者?”“三者,乃是佛、仙、神圣也!此三者,可以躲过轮回,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共存。”美猴王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走下高位,一把抓住通背猿猴,急急追问:“佛、仙、神圣,三者居住何处?”“此三者,均在人类世界之中,古洞仙山之内。”美猴王喜出望外,愁云顿消,将手一挥,大声说道:“好!明天我酒动身下山。远涉天涯,云游海角,寻访佛、仙、神圣,学一个长生不老、躲过阎君管辖之法,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共存!”
群猴听罢,喜笑颜开,抬手称赞,一齐高声叫到:“好哇!好哇!”通背猿猴也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立刻登山爬岭,采摘鲜果,摆设宴席,与大王饯行!”
群猴听说大王去访仙,
立刻愁容消失换笑颜。
为大王饯行摆酒宴,
他们高高兴兴忙不闲。
猱猴采花又摘果,
一溜小跑上了高山。
大猕猴刷锅来做饭,
孝猕猴酒在灶下把柴添。
猿猴跑到酒窖拿美酒,
抱来陈酒一大坛。
小猴们更是不怠慢,
把杯盘碗筷往外搬。
这个洗,那个涮,
一个一个干得欢。
涮好了盘,洗好了碗,
刀子、勺子、叉子、
筷子、酒壶、酒杯,
一样一样、一件一件,
洗涮完毕又擦干。
不多时,把那鲜花、鲜果、
美酒、佳肴齐备好,
大猴小猴都到全。
摆好了石桌、石椅和石凳,
一碟儿、一盘儿、一盆儿、
一碗儿、一罐儿、一坛儿,
一个劲儿地往上端。
嘿!黄橙橙,红艳艳,
黑的、白的、青的、绿的、
紫的、蓝的、长的、短的、
扁的、圆的,奇形怪状,
五光十色样样鲜。
你看那:
水灵灵的樱桃最显眼,
圆乎乎的象金丸;
黄橙橙的熟梅子,
解渴、提神味道酸;
鸡心枣,张嘴一咬嘎嘣脆;
蜜桔般的葡萄一串串;
大蟠桃,中间有坑扁又圆;
火红的荔枝托绿叶;
龙眼连枝特别鲜;
板栗剥开象玛瑙;
石榴咧嘴似朱丹;
薄劈大柿子,
熟得软又软,
不用咬,不用嚼,
拿嘴一嘬,
“吱喽”一下往下咽,
一直甜到心里边;
红瓤黑子的大西瓜,
又大又圆、又沙又甜,
皮薄水多、解渴败火还解馋。
石桌上,珍馐美味多丰盛,
凡是地上长的、树上结的、
干的、鲜的、硬的、软的、
粘的、脆的、酸的、甜的、
香的、辣的、凉的、热的,
一样不缺都摆全。
美猴王高高兴兴在那上席坐,
大猴、小猴按辈排坐分两边。
一个个上前奉花又献果,
轮流给大王把酒添。
开怀畅饮多欢乐,
推杯换盏闹声喧。
从造成,到中午,
从中午,到傍晚,
他们不休不眠连轴儿转,
又一直喝到亮了天。
这时候,美猴王挥手高声喊:
“小的们,为王马上要下山!
你们大家为我饯行设酒宴,
这深情,我永远牢记在心间。
我走后,要把洞府看守好,
习棒练武莫偷闲。
我去寻求长寿法,
到天涯海角,
拜访神圣、佛与仙。
你们在此把我等,
取回仙法,
咱们共通长生不老万万年。”
群猴听罢忙跪拜,
拱手齐声来祝愿:
“大王路上多保重,
盼望你早日得道把洞还!”
美猴王起身还礼把令下,
吩咐群猴快把筏子编。
群猴得令不怠慢,
争先恐后忙不闲。
你砍松,他折柳,
你拿绳儿,他拿线,
绑的绑,缠的缠,
动手齐把这个筏子编。
编好了木筏,还没有篙,
找来了一根大竹竿。
美猴王把干鲜果品随身带,
预备着路上好打尖。
辞别了群猴把山下,
登上木筏,长篙一点,
独自离开了花果山。
穿激流,
闯险滩,
他顺流而下入了大海,
乘风破浪直向前。
放眼看:
汪洋大海无边际,
无风呼啸卷巨澜。
风卷浪,
浪涛翻,
前浪起,
后浪掀,
巨浪触礁澎水柱,
澎起水柱接上天。
水柱落下涌一片,
一片一片紧相连。
美猴王双手撑篙筏上站,
随波逐流上下颠。
飘飘荡荡地朝前走,
历尽艰辛去访仙。
(白)美猴王独自乘筏,迎风斗浪,飘荡在汪洋大海之中。这一去,正是那:
(念)天产石猴道行隆,
离山驾筏趋天风。
飘扬过海寻仙道,
立志潜心建大功。
有分有缘休俗愿,
无忧无虑会元龙。
料应必遇知音者,
说破源流万法通。
(白)美猴王真是运至时来,自登上木筏以后,连日刮的都是东南风。不用划,不用撑,小木筏犹如离弦之箭,顺风而下。那天风“呜──”一刮,小木筏就出去了八十里;这浪头“哗──”一涌,小木筏又是一百二。你就瞧多快吧!
美猴王自从下海把那筏子等,
怎么那么巧,
连日刮的都是东南风。
风催木筏快似箭,
浪涌木筏如飞龙。
天风催,海浪涌,
快似箭,如飞龙。
美猴王心里别提多高兴,
顺风而下不费工。
不知不觉到了西北岸,
抬头看,
来在了南赡部洲的境界中。
美猴王找了一个浅水地儿,
把手中的竹篙一边扔。
他纵身一跳上了岸,
迈步就要往前行。
这猴王刚刚一抬腿,
忽然发现了事一宗:
“不好!我没有衣服来遮体,
就这个样儿,
怎能去那闹市中?
别说是访仙见神圣,
就是凡人也不愿与我来相逢。”
美猴王犹豫之间抬头看,
见不远的地方,
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忙不停。
这个捕鱼紧撒网,
那个驾船放鱼鹰,
这个射雁正瞄准儿,
那个挖蛤正刨坑。
这一边,补鱼网的是妇女;
那一边,修木船的是老翁。
沙滩上,小伙子晒盐正放水;
岩石旁,小孩儿捉蟹提竹笼。
猴王看罢心暗想:
“哦──有啦!
衣服这不适很现成吗?”
想到这,他连声怪叫朝前跑,
专门朝着人群冲。
众人闻声抬头看,
混声发抖心里惊。
惊慌失措吓破了胆,
叽里哇啦喊连声:
“哎──不好啦!不好啦──
那边来了搁大妖精!”
“快跑吧──快跑吧──
叫他抓住可就活不成!”
这一喊可不要紧,
人们“嗷”地一声炸了营。
四下躲藏忙逃命,
他们东奔西跑一溜风。
有个老头儿当时就没动,
原来他早叫猴王给吓蒙啦!
美猴王见这个老头儿地上躺,
他走到跟前鞠了个躬。
心说:“你别害怕,我不伤你,
要了你这身衣裳那就行啦。
今日你老帮助了我,
来日我再谢恩情。”
猴王说罢忙动手,
把老头儿的裤子、
褂子、鞋子、袜子,
一件没剩地扒了个净。
他美滋滋地穿身上,
把自己打扮得象个人形。
摇摇摆摆往前走,
过村穿庄进了城。
他学人礼,学人话,
见人就问勤打听。
州府郡县到处转,
访仙、拜佛、朝神圣,
一心要寻求仙道妙法,
躲过轮回求长生。
(白)美猴王不辞劳苦,终日奔波。他穿州过府,走城串县,到处寻访佛、仙、神圣,不知不觉过了八九年的光景。可是连个佛、仙、神圣的影子也没有见到。美猴王终日辛劳,却毫无一点怨言。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了。越来离着死期越近,这却使他忧虑万分,焦躁不安。这天,美猴王来到西洋大海的岸边。身体疲乏,又渴又饿,便蹲在高高的一块岩石上,两眼直怔怔地望着那波浪起伏、无边无际的大海,在苦思冥想。突然,一只白色的水鸟“嘎”地高叫一声,向大海那边飞去。猴王一见,暗暗猜想:“此鸟,能飞越大海,必不同凡,定是一只仙鸟。仙鸟所去之地,必是仙地。仙地,必有神仙。对!我不妨也往那边走他一遭,前去看个究竟。”于是,美猴王赶忙跳下岩石,跑道林中,砍松折柳,编了木筏,下海西游。
简短捷说,美猴王漂过西海,来到了西牛贺洲。他弃筏上岸,走州府,串县郡,日夜兼程,遍访神仙。一日,美猴王曾在急急赶路,一座高珊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此山林茂谷深,气势雄伟。美猴王心想:“深山老林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想到此,猴王兴高采烈,浑身是劲。他不怕狼虫,不惧虎豹,“噌,噌,噌!”登上高处,放眼一看:
嘿!
千丈崖,完仞峰,
白云飘飘绕山中。
古树参天遮日月,
枯藤条条缠老松。
这松树,
你就别提有多大啦!
人靠在上面,
就好像落着个小蜢虫。
你要围着树干转一圈儿,
起码得用两点钟。
这山上,奇花红,瑞草绿,
争娇斗艳香味浓;
清泉汇流哗啦啦啦响;
万树枝头百鸟鸣;
山峦起伏如波浪;
沟壑蜿蜒似龙行;
石洞古庙多壮丽,
金碧辉煌耀眼明。
美猴王举目正还看,
忽听得密林深处有歌声。
峡谷回荡歌声美,
字字句句听得清。
(白)只听唱道:“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城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竟,时价平平。不会计谋巧算,没荣辱,舔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这首歌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念)登高山,
爬峻岭,
越深涧,
攀古腾,
苦树严寒砍柴,
频频举刀响丁丁。
挑柴担,
集市中,
买与卖,
价公平,
汗水换来粮和酒,
吃喝不愁乐无穷。
没荣辱,
无功名,
图安逸,
求长生,
不会计谋巧算,
静坐苦读《黄庭经》。
这美猴王听罢歌声心大喜,
冲着苍天直作揖:
“哎呀呀,我的天哪!
却原来,神仙藏在这深山里。
为找你,我远涉重样过大海,
不顾口渴腹中饥;
为找你,我迎风冒雨斗恶浪,
差点沉水喂了鱼;
为找你,我苦学人言和人礼,
把人间的言语、礼节都学齐;
为找你,我夜宿晓行不知累;
为找你,我春夏秋冬不停息;
为找你,我披星戴月历寒暑;
为找你,我跑遍南北与东西;
为找你,我累得皮包骨头瘦;
为找你,我熬红了眼圈,熬肿了眼皮。
(夹白)诸位,为什么那猴儿都是红眼圈儿呢?就是那个时候熬得!
为找你,我州府县郡都跑遍;
为找你,我逢人便问忙作揖。
我作揖作得手腕儿得了病,
关节滑扣就了筋,
骨头全都变弯曲。
br> (白)有的说:“你讲得也太玄乎了吧!作揖还能使手腕儿的关节滑扣,就了筋?”这事啊,一点不假。所有的猴儿都是团着爪儿、耷拉着手腕。为什么呢?就是那个时候作揖作的。
美猴王闻听歌声笑开颜,
他心想:“逢神遇仙实有缘。
我赶快前去求仙道,
早得仙道早回环。”
你看他,顺着歌声往前找,
两眼睁得大又圆。
心急只嫌脚步慢,
连跑带跳往前窜。
穿过密林四下看,
见一道悬崖在密林间。
悬崖上站着人一个,
猴王飞身跑向前。
秋黑西游记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