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几许

        青蘅君回了清修境，怕是此生不会再出关了。离开静室前他只正式交待了两件事。 

       “姑苏蓝氏一族，不可结交奸邪。” 

        蓝启仁迷惑：何为奸邪？会奇门异术？还是经奇门异术度化？陈莫言是不是？薛绮罗是不是？所谓的得道高人又是不是？……不知道。 

        往事已矣，蓝启仁叹此生造化弄人，自己还是学识太少，不足以论人生。 

       “择日传位于你。” 

       “兄长……兹事体大，不可随意。曦臣和忘机虽小，乃蓝家嫡后，启仁会视如己出，直至他二人可独当一面。” 

       “不喜责任，也是担了这么多年了……当真记惦一辈子么。”青蘅君没有强迫于他，却是话里有话。  

       “也罢，随你去吧。以后，蓝门事宜，你自与蓝肃他们商量处理吧。绮罗的事……” 

       “兄长放心。” 

       …… 

       秘密办妥薛绮罗丧事，蓝启仁又入了禁书室，兄长相瞒的隐情是什么，他蓝启仁也想寻之究竟。尚未捋出头绪，蓝启仁便在禁书室接到了飞音传讯符……“诛妖邪，入家规。“……还能是谁？ 

       发妻身死，皆是心死，没想到即使闭关出世，兄长万事过心，仍能洞知蓝启仁所想所为，毕竟他还是那个最了解自己的青蘅君啊。这是不愿他再追查下去了。以兄长性格，有此惊世之道，会放下不问不管不寻之吗？寻得答案，遍可不再追寻。闭关之举，是厌世还是避世，已然明了于心。兄长一人背负了太多…不可结交奸邪，亦是想给蓝启仁，给涣湛二子，给整个姑苏蓝氏留下一片清净修道的净土，其，是为青蘅君的道。参透了这一点，蓝启仁，也就放下了。 

       与蓝肃等族兄议定后，蓝启仁在蓝氏家规中添置“严禁结交奸邪”，思忱甚久，又默默补上“云深不知处，禁酒”。苦酒伤身，这是薛绮罗的遗言……蓝启仁也不敢忘记，自己承诺薛绮罗，要将涣湛二子抚育成人。为叔为父，当以身作则，收起内心脆弱，不可再沉溺过往，蓝启仁决心定将代持家事，抚育二子，为蓝家培养精英后继，别无他想。 

       …… 

      金家密室，冰寒入骨。

      “……还是会死的…”金老头得知了蓝氏女子的死讯，琢磨不透。 

      “父亲？……”金光善惶恐，自从两年前莫名看丢了陈莫言的遗体，便日日没得好睡，自那后，金老头未再让他有任何动作，他反而更加的紧张。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罢了，咳咳咳咳咳咳咳，让你在栎阳找人，找到了吗？” 

      “回禀父亲，不敢松懈。” 

      “死人弄丢了，活人……你再……咳咳…你再找不到，和废物，有何异。”金老头是在责怪金光善，但他发不动脾气了，也不知是不是终日在密室幽闭不出的原因，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了。修道终只是延长时寿，并不能助他成仙化羽…… 

     “父亲！……父亲莫生气，是善儿蠢钝，这次一定找到。”虽是打了包票，心里仍旧没底，“父亲，三九数天，密室阴寒，您看这……”若不是金老头不许，金光善也不忍老父亲受这严寒之苦，不如趁此卖个孝心，给这密室添俩火盆。 

      金老头自是虚寒，却瞪了金光善一眼，道：“嫌冷就快滚。” 

      金光善这没讨到巧，撇撇嘴赶紧撤，但他始终不明白，风光宗主不做就算了，躲在这暗无天日挨寒受冻不知享福，也不知图点什么。也真是怪不得别人。 

       …… 

       挨过寒冬，云深不知处仍是清冷。这一日，蓝启仁没有课授，自然是在藏书阁整理万卷藏书，蓝涣独自求见。蓝启仁诧异，本该是日课时分，姑苏蓝氏学子都在学思修习，蓝涣素来好学，此时求见，是为了避了旁人？要说什么？ 

       果然，只见蓝涣进门直接叩拜，言之切切，连问他：“父亲是否仍在闭关？““父亲是否知晓母亲故去？““父母多年又是为何终不相见？”…… 

        蓝启仁眉头紧蹙，如何能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他…终是没有当即回答出半句，就让他回学堂去了。蓝启仁不回应也是知道，蓝涣不是执拗顽固之人，他已十余岁，懂事之初，纵是无人跟他解释过，他能如何不知，或许…亲历母亲的离世，久久无法释怀，只是一时不忍，把心中万千思绪表达了出来……若是蓝湛也这么大了，不给他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答案，他断是过不去这个坎儿的。 

        但此事不能拖，待涣湛二人再成长些时日，便瞒不住了。蓝启仁当晚密召族兄商议此事。一番争论后，众人皆表示，此段蓝氏秘辛，绝不可让人知晓，更不可来日为他人所语。蓝启仁亦是这么想的，待他在族谱拟上：“姑苏蓝氏宗主青蘅君蓝静，外出夜猎带回一来历不明女子，此女刺杀青蘅君恩师，本与姑苏蓝氏势不两立，奈青蘅君深慕此女，力排众议，与其成亲，为其修建静室，将其终身软禁。念其为涣湛生母，追号青蘅夫人，姓名不详。“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无人阻拦。蓝启仁知此举有违蓝氏祖训，只是不想姑苏蓝氏落人是非口舌，只是不想蓝家再有波折，只是……愿有一日，他二人不会埋怨自己如此为难的欺瞒吧。 

       …… 

       自青蘅夫人故去后，姑苏蓝氏子弟谨遵教导，不曾再提及此人，也无人再来往静室。静室，日渐被人遗忘于山间，只有……蓝忘机，月逢应与母亲会面之时，不忘到静室门前长跪一天不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从认为母亲定会开门迎接，到懂得母亲终已远离，此生无缘再见，像是给这孩子上了一个催他成熟懂事的弦。平日遵训守学，只此一天，他还是那个渴望母亲怀抱的幼子，永远等着一扇可能会开的门。 

        年少知愁，不是什么幸事。这孩子将来，可能与他母亲一样，情深不言、生性倔强……每逾此时，蓝启仁都亲自在院外观守，不曾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