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厉尘澜回到戏月峰时，招摇正坐在门前支颐等着他，见他回来，马上起身，喜滋滋地跳到了他身边。

　　他走了一路，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就像有一柄钝刀在不紧不慢地割着他的心，到得此时，冷汗已浸透中衣，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有些打晃，招摇见状以为他是体力不支，于是扶他回了寝殿，与他解衣同榻而卧。

　　考虑到厉尘澜身体不适，两人倒也没做什么，只相拥躺着，路招摇枕着厉尘澜的手臂，头顶正好抵住他的下巴，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发现都没几两肉，心想她的小丑八怪真的瘦了好多，以后一定得好好补一补。

　　厉尘澜听见她的心声，觉得无比幸福，于是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心里却不由自嘲地想，以后的时间，恐怕只能按弹指来过了。

　　入睡前，路招摇突然说了一句：“墨青，我们成亲吧！”

　　厉尘澜一怔，道：“什么？”

　　只听招摇嘟囔着：“上次的大婚全被姜武那小红毛给搅和了，我实在是很不爽，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办成！成了亲之后我才好名正言顺地……睡你嘛～”

　　良久，她听见厉尘澜郑重地回答：“好。”

　　次日一见面，路招摇便向众人宣布了婚事，并决定七日后就完婚，地点还在尘稷山，不用大摆筵席，只简单布置，并请关系亲近的人和门中弟子参加。

　　万戮门的两任前门主归来并举行婚礼，这对于门中上下无疑是一件大喜事，毕竟当年是路招摇奠定了这份基业，厉尘澜又将其发扬光大，二人对门徒来说都是精神领袖、修行楷模，门下弟子闲谈时常说，要不是因为前门主遭逢劫难，前前门主伤心出走，这门主的位子恐怕轮不到琴芷嫣来坐。

　　他们倒也不是嫌琴芷嫣不好，她处事四平八稳又不失威严，一直以来都很得人心，只是毕竟不如两个大魔头的名号威风，因此这场婚礼虽然时间仓促，大家还是尽心准备。

　　七日后，在旧友和门徒祝福的目光中，厉尘澜与路招摇身着绣着龙凤纹与连理枝的大红喜袍，走入了无恶殿。

　　司马容仍担任司仪，婚礼仪程进行到夫妻交拜时，厉尘澜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蒙着盖头的路招摇，竟觉得此刻的幸福有些不真实。

　　他命途多舛，总是被厌憎，被抛弃，他也一直厌憎着自己，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存在，而路招摇是他卑微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在被心魔日夜纠缠，随时可能伤害她时，他一刻也不愿多活，一心求死，但此刻，他却想为这偷来的时日感谢上天，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有时间，即使这时间所剩无几，即使要承受锥心蚀骨之痛，能够守着她，他已别无所求。

　　大礼已成，众人欢欢喜喜地将一对新人送入了戏月峰上的洞房，便自去宴饮了。

　　闹了一整天，厉尘澜早已心力交瘁，一直死命撑着才没有露出破绽，此刻胸口又开始阵阵钝痛，连带着肩膀和背上也僵冷麻木，趁路招摇卸妆搞得手忙脚乱之际，他伏在桌上费力地喘息了很久，又呕出几口鲜血，他怕路招摇发现，于是用帕子擦拭后马上将其丢入了火盆，又服了一粒顾晗光的药丸，才略觉好些。

　　招摇好不容易把凤冠和满头的珠翠卸掉了，回头嗔怪地看着他道：“墨青，你都不帮我，这左一件右一件的破玩意儿，真是烦死人了！”

　　厉尘澜勉强忍住不适，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是我不好，以后若你哪天想戴，就由我帮你戴，还帮你卸下，怎么样？”招摇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喝了合卺酒，便宽了衣带躺在床上，招摇轻抚着厉尘澜的鬓发，伏在他胸口轻声说：“墨青，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很累？要不今夜就先睡了吧。”

　　厉尘澜却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招摇，你……喜欢孩子吗？”饶是路招摇这样脸皮厚的人，也有些接不住这赤裸裸的信号，顿感脸上作烧。

　　厉尘澜接着说：“虽然你经常抢小孩子的糖葫芦，但我知道，其实你很喜欢小孩子，对不对？我若不在，有了孩子，你也不会太寂寞。”

　　路招摇抬头不解地问：“什么你不在？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呀！”

　　厉尘澜闭目笑道：“对，我们不会分开，但有了孩子会更热闹，这件事是我几年前就打算好的，却被迫搁置了，不如，就趁今天完成它吧！”

　　路招摇早就不想忍耐了，听他如此说，便爽快地下床吹熄了喜烛，终于，一夜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