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情毒（五）

“比如呢?”我有些大舌头。

“比如弃母、杀妻、背主……这些都是我做出来的，我从不为自己开脱，你心中有没有过非常想要一样东西，为了得到它，做出再怎么狠毒的事也在所不惜?”

我摇摇头，“没有。”许是毒虫天生心智不足，我虽有喜怒哀乐，却实无嗔痴爱欲，天生七情寡淡，我从来没有为一个人、一件事奋不顾身过。想到这儿，脑中忽然闪过深山里那个明媚的午后，一只夹着尾巴生活了几百年的虫，也曾为了一个人，不顾生死，力战群毒。

姜良的脸闪过眼前，惊雷般炸在心上，令我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听他说“我有。”顿了一下，“我想成为举世闻名、超越孙武的大将军。”

他的声音痛苦起来，"这个愿望就像是一把刀，折磨着我前行，我的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却任她饿死在家中，你可知每每午夜梦回，仍是儿时她抱着我在膝上轻摇的样……”

我看着他，半晌又缓缓摇了摇头，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不知道谁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一世间最毒不过贪嗔痴，皆因欲望生，皆因执着起。

他又灌了一壶酒，继续说:"还有姜良，我的妻，她对我那样好，我那么那么喜欢她，喜欢得入到骨头里，可是为了成为大将军，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我也有些难过，和他抱头痛哭，问他:“姜 良最后可说了什么话?”

吴起醉得迷迷糊糊的，口齿也极为不清晰，“她说把她葬在家乡的那座山中……她说那山中的阳光最好……”

吴起这人，为了成为超越孙武的大将军还真是拼尽全力，几番除掉军中的浪荡贵族，为此不惜得罪楚国权贵。

我也头疼得很，他的毒在心，要解他的毒，就必须釜底抽薪，消除他心中的执着。

这事太难，难如登天。

但执念只要还在一天，他就指不定做出什么恶毒事来。然而，我的主意还没想出来，他却已经出了事。

楚王薨，楚国贵族们做的第一件 事就是群攻吴起，命弓箭手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我幻化成人形走进他的房间，看到他一副认命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遂开口道:“吴起， 你瞧外面，所有人都想杀你，你觉得你死后天下人会如何看?”

他脸色颓败，“自是拍手称快，无一人为我收骨。”“那你可知为何?”

“我德行有失，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我既然选择了坚持理想，就要做好被千夫所指的准备。”

我叹道:“还真是死不悔改! ”语气笃定地戳他伤口，“你这一辈子都无法与孙武比肩，纵然你著的《吴子兵法》以后会在军事史上非常重要，但你吴起，永远都无法和孙武比，千秋万代的人，都会将你们云泥待之。”

他猛地跳起来，摇晃着我的肩膀“ 为什么?论军功，我所侍多国，多少场艰难的战争都取得了胜利，足以成为后世的军事典范，他、他孙武不过赢了一场伐楚之战，文有多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