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 随风落尘（1）

是夜。纵是热闹喧嚣的开封城也在沉睡，到处都是一片沉寂。

而此时，开封府的后院中，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缘廊埋首而行，莲步间似在沉思。在曲廊的另一头，一个身着布衫的人，也正低头缓步慢步，行止间似在叹息。

不觉地，已相向行至近长廊的中间，大抵是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沙沙”的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地驻足抬头望去，微微一愣，同时向对方开了口，而说出口的又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先生也睡不着吗？”

“东方姑娘也睡不着吗？”

闻得对方所言，二人又是一愣，继而眸中皆浮出几分了然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都透着几分隐隐的无奈。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东方宸叹道。

“是啊。”公孙策抬头望了眼挂在天边的月亮，点点头道。

东方宸亦抬眸，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已近满月的圆轮，没说话。

“先生是希望他明日出现，还是不出现？”半晌，东方宸问道。

“从本心而论，自是不愿看到他出现。对他而言，他若不知消息亦不来此，明日一过。。。但许久未曾见到他，亦未曾有他丝毫的讯息，心里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啊。也不知他如今可还一切安好。。。。。。”公孙策拂须道。

“那么，恕宸儿直言，假如明日他果真如先生所愿没有出现，而皇帝又因此衔怨并迁怒于大人与开封府，甚至将大人当真问了重罪。一切又当如何？”东方宸犹豫了片刻，直面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闻言，公孙策收回了悬于空中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应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当真如你所说，圣上因此而怨责于大人，明君不复，我等也必将继续追随大人，以前如此，如今、往后更是如此。人间地府、黄泉碧落，此心不变。纵是君不君，朝不朝，开封府永远都是开封府。”

说此番话时，公孙策其声不大，语不快，调不高，言不达铿锵，然而却是面肃颜正、心定意坚。

原来并未这般细想过，而今说来却是再自然不过了，仿佛是早已在肺腑间沉淀多年。

而听到他的这番话，东方宸定定地望着他，片刻后，长叹道：“早闻开封府中人一心执法，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没想到又是如此重情守义。常言，士为知己者死，得知己如此夫复何求！但回头想来，世事如此，总归令人有些齿寒。爹爹在世时曾嘱身边至亲之人远离朝堂，如今看来果然没错。当年南侠英名盖世，若是未入公门，仅凭三尺青锋，不知今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展护卫当年虽是大人延揽入朝，却也从来不曾后悔过。舍了三尺青锋换守头顶青天，更为求全其护民之心。一切非彼此所愿，确是世事难料罢了，这也便是人生命运的无奈吧。但倘若再有一次考虑的机会，在下相信，抉择依旧。”公孙策又道。

见东方宸埋首叹息，公孙策心中亦是感叹：与她初见时，活泼开朗，而今不过一年，世事变幻，纵是青春依旧、芙面生光、明眸清澈，然而却是开怀乐颜换了这浅笑殇容。挫折砥砺着人一步步成熟，只是这成熟的代价却是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对前程命途的无奈迷惘，这样的成长是否真正值得？倘若这便是成长的过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是否太过残忍了呢？

过了半晌，公孙策换了话题，问道：“事到如今，不知东方姑娘往后有何打算？”

“眼下爹爹不在了，我孤身一人，去哪儿都是一样。我未继承爹的衣钵，无法悬壶济世，自当重归江湖，凭借一身武艺仗剑而游，做自己想做之事、该做之事！”月下，东方宸铿声应道。

“嗯，也好，”闻言，公孙策点点头笑道：“这样的生活或许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却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做你想做之事，也算不虚此生了。”

秋寒风冽、更深霜叠，不觉间已结于树干上、窗棂之上。月光映在庭院的层霜之上，一片银白刺眼。不经意间望去，生出满目的萧瑟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