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长野

米花町的梅雨季节在七月中旬终于偃旗息鼓，天空被连日晴朗洗濯得如同质地细腻的蓝宝石。铃木家宅邸内，空调安静地输送着凉风，六岁的铃木抚子正跪坐在茶几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植物图鉴。她的指尖划过一幅叶片形态特殊的松树插图，目光在旁边的文字说明上停留了片刻——“五叶松，常见于长野县山区，其木材常用于制作…”

一个念头如同窗外突然跃上枝头的麻雀，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思绪。长野县。那个群山环绕、有着清冽空气和悠久历史的地方。记忆的碎片悄然拼接——一年前，在黑姬山脚那次带着恶作剧性质的短暂会面，降谷零哥哥严肃却隐含关切的金褐色眼眸，诸伏景光哥哥温和擦拭书签时修长的手指，以及他们身上那种与普通少年迥异的、初现雏形的正气与担当。

（这个季节，长野的山区应该很凉爽吧？比待在冷气房里要有趣得多。）

行动力是铃木抚子（或者说，她灵魂深处那个曾是本宫凪沙的部分）从未缺乏的东西。她合上图鉴，起身走向母亲铃木朋子所在的小客厅。

“母亲，”抚子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语气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清晰条理，“我最近在图书室看到一本关于长野县传统工艺的书，对那里的木工和漆器很感兴趣。天气这么好，我想……可以去长野看看吗？也许会有些不一样的灵感。”她找了一个符合她“人设”的、听起来既合理又不会过于引人担忧的理由，巧妙地将真实目的隐藏在对“传统工艺”的好奇之后。

朋子夫人从插花作品中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着小女儿。抚子独自出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大多有明确目的（比如去冰帝“旁观”迹部景吾的训练）。这次突然对长野感兴趣……她沉吟片刻，想到长野县确实以手工艺闻名，环境也清净，或许正适合抚子这样喜静的孩子去汲取些创作灵感。她放下剪刀，温柔地问：“长野确实不错。不过，你一个人去吗？有没有具体想去的地方？妈妈可以安排人陪你。”

“我想自己去看看，”抚子点点头，眼神恳切，“就在长野市附近，听说有些传统工坊可以参观。我会带上电话，每天联系。”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而且，我记得上次在米花町公园遇到的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他们好像就在长野的学校上学？如果运气好碰到，也能打个招呼。” 她刻意将那次“意外”相遇轻描淡写，降低母亲可能的疑虑。

朋子夫人想起上次那两位看起来正直可靠的少年，印象颇佳。她思索了一下，最终在抚子坚持又乖巧的目光中软化下来：“好吧。不过必须答应妈妈，只在安全的、人多的地方活动，绝对不能去偏僻山区，随时保持联系。我会让司机送你过去，并在长野市安排好住宿和随行人员，但他们不会打扰你的行程。”

“谢谢母亲！”抚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六岁孩子的欣喜笑容。

次日午后，铃木家的轿车平稳地驶入了长野市。与东京截然不同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淡淡烟火气的空气涌入车内。抚子入住了一家位于城区的传统日式旅馆，安顿好后，她便以“想去老街看看手工艺品”为由，支开了随行人员，独自一人朝着记忆中打听到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在警校附近的方向走去。

她并没有确切地址，更像是一种凭感觉的漫步。长野的夏日阳光明媚却不燥热，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民居和各式小店，节奏缓慢，让人不由放松下来。路过一家老式点心铺时，橱窗里色泽诱人的“信州酥糖”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走进店铺，踮起脚，指着那种用糯米和豆沙制成的传统点心：“请给我包两份。”

提着点心盒，抚子继续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安静的坡道旁，旁边是一片可供休息的小公园。正当她考虑是否要找个地方坐下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岔路口拐了出来，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长裤，额上带着薄汗，似乎是刚结束体能训练。

“嗯？”诸伏景光率先注意到了站在路边的那个小小的、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身影。他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他那双上挑的猫眼，“那个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降谷零闻声望去，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抚子，眉头微蹙：“铃木……抚子？” 他显然对于在远离东京的长野街头，如此“巧合”地遇到铃木家的小小姐感到十分意外。

抚子适时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小跑着迎了上去：“零哥哥！景光哥哥！好巧呀！”她举起手中的点心盒，“我正好来长野玩，买了酥糖，要一起吃吗？”

降谷零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审视，但看着抚子纯真的笑脸和那盒明显是刚买的点心，疑虑稍稍减退。诸伏景光已经蹲下身，温和地笑道：“真的很巧啊，抚子。一个人来长野吗？家里人呢？”

“嗯！我来看看传统工艺，妈妈同意了的！”抚子用力点头，打开点心盒，递过去，“哥哥们刚训练完吗？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哦。”

香甜的点心气息拉近了距离。三人就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诸伏景光细心地将酥糖分成小块，递给抚子。降谷零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也接过点心，道了谢。夏日的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抚子对传统工艺感兴趣？”诸伏景光找着话题。

“嗯！觉得很好看。”抚子小口咬着酥糖，甜味在口中化开，“哥哥们在长野上学，辛苦吗？”

“还好，习惯就好。”降谷零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抚子，看到她嘴角沾了点糖粉，下意识地伸手，用拇指轻轻替她擦掉。这个自然流露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

诸伏景光将好友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弯了弯，对抚子说：“训练是有点累，但能学到很多东西，很有趣。比如今天下午，我们就有野外追踪的课程……”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降谷零，“零，反正下午的课是模拟演练，强度不大，要不……我们带抚子在附近转转？她一个人逛也挺无聊的。”

降谷零皱了下眉，似乎在权衡规定和眼前的情况。他看了看抚子充满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诸伏景光，最终点了点头：“只能在学校允许的周边区域，而且得跟教官报备一下。”

得到教官许可后（降谷零以“遇到东京来的友人妹妹，需短暂陪同确保安全”为由，语气一本正经），下午的行程变成了非正式的游览。自然不可能进行真正的野外追踪训练，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便带着抚子，在学校后山一条标识清晰、相对平缓的健行步道上散步。

山间的空气更加清新凉爽，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诸伏景光耐心地充当起解说，指着路边的植物：“看，那种叶子像小扇子的树叫栎树，秋天叶子会变红，很漂亮。”“那边草丛里开的紫色小花，是龙胆哦。”

抚子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她虽然拥有成人的灵魂和跨越世界的知识，但此刻却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角色。她也会提出一些“孩子气”的问题：“那棵树为什么长得歪歪的？”“山里晚上会有妖怪吗？”引得诸伏景光忍俊不禁，耐心解答。

降谷零大多时候沉默地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看似在观察环境，实则耳尖微动，将身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他的警觉性并未放松，始终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确保安全。偶尔，在诸伏景光被问住时，他会简洁地插上一两句精准的补充，显露出扎实的自然知识储备。

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可以眺望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三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休息。山风拂面，带来松涛的清香和远处隐约的溪流声。

“这里看出去，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抚子轻声说，眼神有些悠远。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铃木家的小姐，也不是那个内心藏着浩瀚星海的转生者，只是一个享受着此刻安宁的普通孩子。

诸伏景光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微笑道：“是啊，每次训练累了，来这里坐坐，感觉心情都会平静很多。”

降谷零没有说话，但目光也投向了远方的山峦，冷峻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

休息片刻后，他们开始下山。途中经过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小水渠，水质清澈见底。抚子蹲在水边，好奇地用手拨弄着冰凉的溪水。降谷零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水急，别靠太近。”语气依旧直接，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提醒。

诸伏景光则笑着折了根草茎，灵巧地编了只小小的蚱蜢，递给抚子：“给，长野的纪念品。”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该返回了。把抚子送到旅馆附近，告别的时候到了。

“今天谢谢哥哥们！”抚子朝他们挥手，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快乐，“酥糖很好吃，山里的风景也很棒！”

“路上小心，回到东京记得报个平安。”诸伏景光叮嘱道。

降谷零看着抚子，点了点头，算是道别。就在抚子转身要走时，他却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一个人，别乱跑。”

抚子脚步一顿，回头，对上降谷零那双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的金褐色眼眸。她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嗯！我知道啦！零哥哥，景光哥哥，再见！”

看着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安全走进旅馆大门，降谷零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诸伏景光用手肘碰了碰他，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小孩子的嘛，零。”

降谷零立刻恢复了平时的冷峻表情，瞥了他一眼：“少废话，回去了。”

夜晚，抚子躺在旅馆的榻榻米上，透过窗户看着长野清澈夜空中格外明亮的星辰。白天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酥糖的甜味，松风的清凉，降谷零笨拙的关心，诸伏景光温柔的笑容。一种暖洋洋的、平静的满足感包裹着她。这次任性的长野之行，似乎比预想中还要……愉快。

她想起告别时，诸伏景光笑着说：“下次来长野，如果我们还在这里，可以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下次……吗？）

抚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窗外的星光照在她稚嫩却平静的脸上。或许，在这个世界建立起的这些看似偶然、却让人安心的联系，正是她新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此刻，长野的夏日记忆，如同那枚失而复得、被仔细珍藏的书签一样，为她在这个世界的相册，又添上了温暖而真实的一页。

（不知道东京那边，园子姐姐有没有又偷偷吃光我留下的布丁……还有迹部君，新的训练方案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照做……）

思绪渐渐模糊，睡意袭来。长野之行的第一章悄然合上，而属于铃木抚子的故事，显然还有更多的篇章，等待在未来的某个夏日，被再度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