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国公府大小姐程缨幽虽失踪了，但这十年来，国公府上下一直记着他们的大小姐的生辰。往年的这个时候，程夫人岭山氏便要陪着老夫人前往福天寺了。

而今年，恰在生辰日的五天之前，失踪了十年的程缨幽回到程府，正赶上了女子的及笄年华，程华当即上报皇上，就这么定下了这场意义非凡的宴会。

程以轩大概猜测了一下冰缨幽的性子，认为她不会是个喜爱此类热闹场合的人，二来也担心父亲说的时间再晚些，冰缨幽未必可以坦然接受。便决定早些告知，也好让她好生准备准备。

但比之程以轩的设想，冰缨幽的反应要平淡许多，她甚至没有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一点惊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哥告知，若没有什么旁的事情，缨幽便先回去准备了 。”

程以轩看着冰缨幽平静的背影，无奈笑了一下，便去接着写这次宴会的请帖了。

宴会要在三日后举行的消息，已在冰缨幽进入程以轩房中时由陆硝转灵西同步传到了凝芷院内，当冰缨幽走至院门时，里面早已换了一副热闹场面。

安管家见着冰缨幽回来，忙忙叫停来往忙活的下人，齐齐恭迎现在全府上下最为珍贵的人儿。

安管家笑靥靥迎上来，行礼到：“老奴正领着下人们给大小姐整理院子，若扰了大小姐的清净，老奴便将他们先遣了，待大小姐不在院中时再行布置。”

冰缨幽回了众人一道浅笑，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于是长随和丫头嬷嬷们又动起来了，冰缨幽对着安管家道：“你们忙活便是，只是注意不要损了小妹的布置。”

安管家仍是笑着，应了声“是”后便退下去忙了。冰缨幽走至屋内，见灵西正清点着方才老祖母着人送过来的东西。

灵西见到冰缨幽，眼里的光彩压都压不住，也顾不上手里的事情了，拉着冰缨幽到那些箱匣面前，兴高采烈地道：“小姐你看你看，这些都是老夫人刚才着人送过来的。这衣服，这首饰，还有脂粉，奴婢都未想过能有一日见着这般上好的物品。”

这些时日，灵西跟着冰缨幽和琴欣，才发现这两位并不是当真如在怡红院中所让人觉得清高而遥远，私下里她们也都是很温柔有趣的人，灵西的性子也就逐渐放开了。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那副拘谨恭敬的模样，亦成了一位开朗活泼的少女。

除此，冰缨幽待她又无明显的主仆之分，更多的时候，冰缨幽待她与琴欣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琴欣相较于她地位更高一些。在灵西的感觉里，与冰缨幽相处比同其他年龄相仿的婢女们相处舒服多了。

冰缨幽已顺着灵西的意在茶案旁坐了下来，腰上别着的玉佩划过案边，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伸手拿起躺在软纱中的玉佩，思绪突然凝住了。

一张俊美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顺泽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那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她又作为当事人，自能觉得到两人关系的微妙，她对顺泽的感情总是自然而然的，每每遇到什么事情，她能感受到从这副身体心中产生的依赖情绪，她很不喜欢，但又无法控制。

冰缨幽晓得这大概就是自己与这副身体最为不合的地方——这身体爱着顺泽，但她心里却装着翱成枭。

其实这些认真来说也不算什么，冰缨幽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一副身体还达不到控制她思想的地步，怪的是，她总认为她与顺泽在现世中是相识的。

偏偏此刻琴欣又被程以逸喊了去，冰缨幽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无人倾诉。她也已认认真真地梳理过几遍，现世中交集较多的男子，约莫就是师父、成枭、琴欣的好搭档铭之，非要再算一个，便是金子衔了。

灵西一人开开心心地讲了半天，却见着冰缨幽不理睬自己，以为自家小姐对此次宴会并无兴趣，内心里也是有些着急，她便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小姐……”

冰缨幽看她一眼，表情倒是很平静，道：“好东西你好好收拾就是，你若是讲得开心，倒也可以讲下去，若是闲得无聊了，外面倒也还缺些人手。”

到了如此境地，灵西也只好乖乖闭上嘴，好生收拾东西。可没过一会，她又忍不住开了口，小声道：“这次皇上也要派人来……”

“来就来了，我晓得该如何。”冰缨幽先前在怡红院时，也早听过关于当朝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一些传说，这两人在老百姓口中，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一点都没有辜负当朝皇上皇后的容颜，特别是大皇子，不知是多少京城小姐梦中的如意郎君。但对冰缨幽而言，除翱成枭外的一切男人，管他帅的丑的，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翱成枭至今仍没有一点消息，冰缨幽不是没想过利用二哥程以逸的人脉去寻找，但一来她毫无方向，二来若是程以逸问起原因， 她也不好说。这段日子以来她常和琴欣出去找寻，但一直都没有结果。她现在，也只有等着缘分到的那一天了。

三日后，程府一派热闹的场面，安管家忙前忙后招待客人，同时还要安排府内大小事务。程以轩程以逸需得顾着来此的皇子侯爷们，女眷则由程缨羽在花园中招待。要说全府最为清闲的两人，大概就是守在冰缨幽院门两侧的琴欣和陆硝了。

院内房中，少女正端坐于铜镜之前，镜中映出的脸庞有着无法掩盖的光彩，平淡的眼神给她增添了几分素雅的气质，未施脂粉，却已足够撩人心弦，一头如瀑青丝半扎挽起，一身浅青色的轻纱素衣，举手投足间，均透出优雅恬淡的气质。

也许是对这一身扮相感到满意，少女微微歪头，对着镜中人浅笑了一下，眼波温柔，让人沉醉，房内的空气都好似软了下来。

冰缨幽正抓着如今这点空闲，好生享受惬意。

在古代，女子及笄也算是一件重要事情，尤其她的身份还是当朝国公长女，国公府大小姐。

这几日学习的礼仪，她已形成了肌肉记忆，倒也不需多大担心。只是细节繁多，做起来很是麻烦。再加上身上穿着的轻纱飘飞的衣服，冰缨幽更是难以动作了。

但该来的始终是躲不掉的，冰缨幽终究还是迎来了负责护送她去正厅琴欣和陆硝。

走至正厅门前，便听闻里面管乐奏响，有众人谈笑之声，冰缨幽几乎已经想象出了里面热闹的样子。忽而四下安静了，父亲雄厚有力的声音传出：“今日，小女程缨幽行成人笄礼，也正是贺其归家之宴，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小女程缨幽成人笄礼正式开始。请程缨幽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程华话音方落，两扇木门随即打开，冰缨幽看着眼前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的画面，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以优雅的姿态走入大厅，开始她漫长而又繁杂的及笄之礼。

一个时辰后，笄礼结束，府内宴会开始。琴欣见着冰缨幽与程华低语几句后便转身离开大厅，心里想着冰缨幽一来是不喜这热闹场面，二来经了刚才那一个时辰许是有些乏了，于是她便与陆硝打个眼色，也追着冰缨幽出了大厅。

但与琴欣设想不同的是，冰缨幽并没有向院子走去，而是转头朝花园的方向去了。

此刻的冰缨幽，正闭着眼，努力感受那丝微弱的气息，依凭感觉向那个方向而去。

刚才的笄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她的思绪全在她进门的那一刻，那她陡然感受到的熟悉感。

装在心里的人，连呼吸都与别人不同。

她不知道她在什么样的毅力下才全程没有转头去看，但越是没有看，她反而越确定，她一直在寻找的人，出现了。

笄礼结束，她赶紧在厅内四处寻找，却看不到她心里的身影。正在失望沮丧之时，突然有一丝气息直击她的心，她的心跳也为之漏了一拍。冰缨幽很快就确定了这丝气息的指引性，便去与程华说了个借口，匆匆追着这丝气息出来了。

当冰缨幽讲这些告诉方追上她的琴欣时，后者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小小地懵了一下，然后就拉着前者直奔花园。

到了花园，感觉瞬间强烈了起来，右前方不远处传来男子谈笑的声音，冰缨幽听出其中有自己的两个哥哥程以轩程以逸，她心中开始蔓延出紧张与不安。琴欣感受到她牵着的手手心处冒出的湿气，拍拍冰缨幽的肩，对她点了点头。

冰缨幽轻轻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的灌木枝，闯入眼中的是三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其中有两个确是她的哥哥，还有一个人，便是那个她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人。

翱成枭，我终于找到你了……

冰缨幽轻捂着嘴，努力憋着眼泪，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此刻花园中还有其他客人，她不可在此时失态。

就在她准备转身喊上琴欣，前去寻找自己的哥哥时，面前却茏下一片阴影，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去路。冰缨幽只猜是哪位客人，正准备行礼时，映入眼中的面庞却让她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僵住，他，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