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名虽似命各不同（二）

第四十八章 名虽似命各不同（二）

是人是鬼，总要亲眼见识下才是。

莫要糊里糊涂，魂儿来索命都不知向谁，可悲亦可叹。

忽然，赶车的大汉吆喝一声，勒住了车马。车厢晃悠一下，便有双曜石般的眼睛撞入了她的视线。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令她活到如今。

这其实是双很普通的眼睛，只是瞳孔极黑极亮，仿佛水面下吸收了阳光的鹅卵石，纯净且灵动，又仿佛一块被磨得发光的千年玄铁，有不同于寻常孩子的端凝与稳重。

李保贞拨了拨小姑娘额前的碎发，才发觉手指已被冻僵，摸一把脸颊，冷得像冰，靠窗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花。但她竟一点不觉得冷，这扬扬大雪下藏着的，就像是她最隐秘的苦痛，最苦痛的隐秘。

当"他"被埋起来时，她自己的生命忽然变得毫无意义。

直到她的出现——那小姑娘仍一声不吭地望着，望着李保贞。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她这般出神，一定会问，会觉得奇怪。但那小姑娘委实瞧得多了，又拙于言辞，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没有要说话的冲动。

李保贞长长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在峨眉那个看似风光无限的名门正教里，若非智计无双、武艺卓绝，又没有会争会抢的小心思，如何能够出头？

或许就连活下去都是一大问题。

想到这儿，李保贞有些后悔。

她把头伸向窗外，往来路瞧去，车辙笔直一行，孤独地没入远方地平线后，并且孤独地越拉越长。

似乎没有回头路了……

她咬咬牙，看着那小姑娘道："你要牢牢记住来时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万事才有可能。

"你记住了么？"

小姑娘懵懂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姑姑，咱们快到了么？"

近乡情怯。李保贞倒希望永不要到。

可那森森庙宇的影子还是被雪花吹了过来。

"嗯，到了。"

她忽然想起幼时刚入门的时候，也在下着雪，如今日一样大，一样白。她撇开了父亲，东拐西扰，居然跑去了梅园，便坐在梅林畔的亭子里，看梅花上的雪花。

她还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但她当时所得到的快乐，胜于梅花和栏杆上的任何艳色。

彼情彼景，或可重现。只是物是、人是，面目已非。

吁的一声，马夫拉紧了缰绳，马儿缓了下来。李保贞掀开车帘，一股寒气瞬间侵入，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相视一笑。

恰好马夫回头，瞧见了，打趣道："你们娘俩长得可真像。"

李保贞一愣，还未接口，那小姑娘已抢着道："不是我妈，是我姑姑。"

"哦？"马夫摸着下巴，来回看了她们好几眼，笑道："小姑娘，竟是我眼花了。"

李保贞讪讪一笑，抓着裙衫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拘束不安。马夫似未得见，哈哈笑着，又将话头岔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