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名虽似命各不同（一）

第四十八章 名虽似命各不同（一）

大雪茫茫，以地面为画卷，视万物为笔墨。朔风似刀，将林叶作刻板，使碎雪作颜色。

涂涂刻刻，也不过是一片白色。

此时，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形单影只的萧索。

它孤零零的，于天地间仅作一点污渍，被新雪一洗就模糊了，远而观之，就是个会移动的黑点罢了。

正在一点点地往峨眉山上驰去……

一路畅通无阻，未有人拦。

车厢内。

李保贞打了个哈欠，连续舟车劳顿，她很是疲倦，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避免睡过去。

"得得"，马车仍在缓缓前行，李保贞在袅娜四散的香烟里，旋目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一双疲极累极的眼睛里终于生出了点暖意。

她伸手替小姑娘掖了掖毯子，温柔一笑，"再睡会儿罢，到了我再叫你。"

那小姑娘半张脸缩在毯子下，缥缈朦胧的香雾后，也只能看到一双极亮的眼睛，眼皮是薄薄的，没有任何皱褶，颜色恍如秋日里的小麦。

她似乎还未全醒，听到李保贞的话，鼻子里哼了一下，眼皮旋又阖上。

李保贞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再搅她，目光转向车窗外的呼啸风雪，眉间蓦然罩上一层忧色，就如雷雨天摧城的那团黑云。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痛和哀愁。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几年的风雨飘摇，使她满面风尘，目光也被磨得平滑如镜，鲜有起伏。但等到她视线移向那小姑娘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无尽的爱怜，就好像一只母兽在望着自己的孩儿。

"真是命苦哟！"

她捋了捋那小姑娘的鬓发，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恐将其吵醒似的。

窗外，雪未定，风将住……

到了下午，人间的污秽，似乎已全都被雪花洗净，自车窗中望出去，天地一片银白，能活着回来，毕竟还是件好事。

毕竟有很多次，李保贞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回来了。

她斜倚在车座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听车夫讲话，又仿佛早已神游物外，一颗心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那小姑娘早已醒了。

一双细长的眼睛呆呆望着她，看那条沟壑越来越深——李保贞不自禁地皱起眉来了，却不是嫌车夫烦。

而是想到了五年前的临淮阁酒楼。

——那时纪晓芙母女遇难的时候，她其实也在。

亦是被骗，亦是双人，只不过她有幸踩了狗屎，突遇一事，及时出走，得以逢凶化吉。

纪晓芙母女被抓，她是知道的。

出于私心，由于懦弱，她没有动作，连夜逃离凤阳，却想不到，逃亡途中，棋差一着，险些在师姊之前见了阎王！

这如何不使人惊怖！不让人心慌？

她战战兢兢，从此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可又在几月之前，差点儿与黑白无常撞个满怀。

……

这就是她打定主意要回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