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由灰变白,蓦地里传来一声响,如同厚重的貂裘抖了一抖。
"往哪儿去?"
耶律冰猛地停下,手脚还保持着那个动作,额上起了一层冷汗,片刻,才扯出一个丑不拉几的干笑,讨好般回过身来,搓着手道,"去睡觉啊,外面那么冷……嘿嘿……你也睡吧……"她尬笑两下,转身便跑。
杨逍也不追她,板着面孔,"回来!"忽想起女儿刚哄睡着,音调陡低,"给我回来。"
立时,耶律冰像被抽干了所有勇气,蔫了下来,似那霜中小草,耷头耷脑。"干嘛?"语音中倒有几分不服气。
杨逍也不知要不要数落她,愣了半天,忽道:"回来了?"
耶律冰点点头,过来在一石桌旁坐了,"喝茶?"她倒了一杯,举给杨逍。
杨逍知道不是给自己的,道,"凉啦。"
耶律冰果然不管他,自顾自饮了,"嗯"了声,似乎是在回答。
"你就不想问问我?"
窗外的雪一直没有停过,天空被涂上一层梦幻的白,显得既近又远,就像他们一样。
"问你甚么?"
"那可多了去了。"耶律冰将一只脚踩在身边的凳子上,"比如,你错认我信中‘故人'……或是我缘何没保下……"她笑笑,凉茗一线入喉。
杨逍心中一阵刺痛,尖锐如冰锥,低沉如闷雷。"许是我错了。"泪眼婆娑。
耶律冰瞧在眼里,像是隔了多年岁月,头慢慢垂下去,肩膀耸动,"还有我。"
纵使再机变百出,也永远快不过命运。
也都懂得,只是不舍。
雪簌簌下着。
"出来罢,帕夏。"
耶律冰啜一口凉茗,将砂壶推到桌沿,"去给我换成热的来。"
静了半刻,墙角边才磨磨唧唧、哭哭啼啼,走出一个人来。
耶律冰噗嗤笑了,"这可是地门门主效率最低的一次。"
帕夏抹了把脸,抽抽鼻子,一声不吭地将砂壶端走了。
耶律冰看向杨逍,"她倒还情深意重。"
杨逍不答,心想,"情深意重的,又岂止她一人?"
只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不得,不得。
善终不得,求而不得。
炭火毕剥,室内如春日融融,可两人心中冰天雪地,暗夜难熬。
唯有热茶可融。
两人一杯一杯连饮不辍,帕夏瞧着,不知缘何,紧张兮兮的,很不是滋味。她其实有许多话要问,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觉不合时宜。
这四个字——
帕夏笑了,转身走出房门,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
"那么好的人儿,怎能说没就没了呢?"
她想起刚和纪晓芙认识的时候,那是个心思纯澈、待人宽和的女子,没有任何名门高徒的虚架子,面相也顺眼得紧,总是微微笑着,还愿意讲些中原趣事给她听。虽然相处时间颇短,但那份情谊,她却记了一辈子。
那么多年,她总想去峨眉再见见对方,说上几句话,只是因缘际会,最后竟缘悭一面。
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