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五）

席舒文走的那天盛夏躲在屋里哪也没去，陈罪送他送到车站。其实他和席舒文并不熟，对他的印象也就停留于他和盛夏关系很好。

“罪哥，我走以后，你帮我好好劝劝夏姐。我和她一起长大，她从小就倔。她爱的外婆离开了，陪她长大的我走了，她爸不打不骂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其实夏姐挺可怜的。”席舒文眼睛盯着前方，看似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走以后，她就只剩你了。罪哥，别离开她，或者是，别那么着急离开她。我怕她扛不住。”

陈罪听着席舒文的话也没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答应，陈罪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沉默是他能给席舒文唯一的答案。

“走吧，车来了，一路小心。”陈罪看着车来，帮席舒文的行礼放到车上，看着那个人走到空位上坐下，看着车门关闭，看着车带着他远离，终于舒了一口气。

其实离开并不代表背叛。陈罪觉得离开对于席舒文而言是新生。在那个陌生的城市他会重新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他或许会在那里遇见适合他的姑娘，虽然路不好走，但是陈罪相信，席舒文会找到新的希望。

席舒文走了以后陈罪走到车站旁边的书店里呆了很久，面前放着的书是他随手拿来的诗集。

“指着希望的地方，没有一字说明。”陈罪看着书很自然地念了出来。然后再次陷入沉思。

席舒文的离开毫无疑问地佐证了他之前的观点，只有不断的离开寻找，才能找到赎罪的方法。爷爷的死让陈罪背上了巨大的枷锁，所有人都在指责他的过失，其实很久以前陈罪也想过，如果那天他在学校，人们又会怎么评价？

如果真的那种情况，他不会被指责，只会被安慰。他会被人们的同情心淹没，他会很悲伤但是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难道我所在的地方就可以给我整个人下定义了么？陈罪反抗，他想推翻这层认知，于是他付出许多努力，可是结果并不美好。

在南街的这段时间，陈罪做过很多次志愿者，可是每当别人知道他的经历以后都会自动疏远。像极了躲避一个瘟神。

陈罪笑了一下，盛夏是意外，她的存在与出现完全出乎陈罪的预料。不排斥不疏远，甚至还在接近。盛夏可能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的人，可自己又何尝不是把盛夏当成了自己的光？

陈罪看了一眼手机提示，发现盛夏给他发了好多消息才拿起书走向门口的收费口。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离开了，好歹留下本书给盛夏当念想。陈罪走出书店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街上有传来糖炒栗子的香味，身边还有小朋友奔跑的身影，明明都是会让人开心的事情，陈罪却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盛夏在厨房里笨拙地做着饭，看见回来的人笑了一下：“陈罪你回来啦。快洗洗手，我都热好饭菜了。”

陈罪没听盛夏的话，而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直接进了厨房。厨房里一片狼藉，瓶瓶罐罐被很随意地放在台面上，他的小朋友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站在灶台前。锅里的菜是他昨天做多了剩下的，进入锅里被盛夏二次加工之后色泽完全没有昨天好看，甚至呈现了一种诡异的黑色。但是陈罪看着就是高兴。没有理由。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沉默啊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盛夏手忙脚乱地把饭菜盛好后把免洗洗手液挤进了陈罪的掌心。

陈罪低着头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就做到餐桌前说：“夏夏，做饭很难吧？你可以等我回来。”

盛夏端起饭扒了两口，嘟嘟囔囔地说：“不用，我总要学的。你又不能照顾我一辈子。”

盛夏咽了口中的饭，抬起头看着陈罪笑着说：“你不会照顾我一辈子的陈罪。你不会的。”

陈罪默认了盛夏的话。他不会，也不能。

陈罪：“你不怕我么？挺多人都怕我的。”

盛夏摇了摇头：“你怕我么？挺多人也都挺怕我的。我们是一类人，我不怕你的。”

盛夏放下手中的碗，走到陈罪身边，伸开手给了他一个很简单的拥抱。

“我不怕你陈罪。我永远都不怕你。”

陈罪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也伸手抱住了盛夏。

“夏夏，我也不怕你。你一直都是温柔倔强的女孩。”

两个人在阳光温和的中午相拥。一个没有任何杂质的拥抱总有一种跨越所有悲伤的力量。在这个下午，盛夏的拥抱让陈罪明白了许多事情，例如他一直苦苦纠结的要不要留下来照顾盛夏。

盛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她会教自己怎样跨越苦难，她会成长。

“夏夏，我可能……要离开了。”陈罪吃完饭以后帮盛夏收拾碗筷，漫不经心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行啊，什么时候走？”盛夏控制住了自己发抖的声线，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

或许是因为陈罪的语气过于平淡，像是在宣布明天吃什么一样，盛夏也平淡地接受。她没有能力让陈罪为她留下，也不能让自己追随陈罪的脚步。他们之间，只是房客的关系。

“还没决定好。到时候应该会提前通知你。”也或许我会不做声地离开。剩下半句陈罪闷在了心里。过多地知道某些细节，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陈罪，你去送席舒文了是么？”盛夏站在水池边刷碗。

“去了，他走的时候让我跟你说他以后会回来的，让你照顾好自己。”陈罪盯着盛夏的背影，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住盛夏这件事，所以不出所料的，他看见了盛夏的孤寂。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给她拥抱。

如果再给拥抱，那就是犯规了。陈罪想。

“夏夏，给你买了一本书，放在桌上了，你等会翻翻。”陈罪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夏夏我睡一会，有事醒了再说。”

盛夏开着水龙头放空自己，水“哗啦啦——”地流着，盛夏把东西快去整理好，擦了擦手上的水就拿起了桌上的书。

书中间有一个陈罪放着的秋千，盛夏翻开，有几行字被陈罪用红笔圈了出来。

“我像等待已久的微风，奔跑着，去亲吻太阳。”

在诗的旁边有陈罪的字，他写的几个字。

“一切都属于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