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人西楼乘月来：抢亲

沈昱徽自小便是太学里的老大，她最年长，而且还是皇后的亲弟弟，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小跟班。

许凭第一天踏入太学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人高马大的沈昱徽靠在夫子的椅子上，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给她喂水果。看到他进来后沈昱徽只抬了抬眼，一个小男孩便拦住了他的去路，恶狠狠抛出一句话：

稚童天王盖地虎，下一句暗号是什么？

他被逼得无奈，索性回了一句：

许凭你是二百五！

全场鸦雀无声，被骂的男孩子挥了拳就要打过来，许凭只眨了眨眼，一双手就拦在了面前，白衣清贵的沈昱徽轻笑道：

万能龙套这是我的太子外甥，以后你们都不准欺负他

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沈昱徽身边做二哥，沈昱徽大大咧咧揽着他的肩膀喊弟弟，丝毫不顾及国舅爷的形象，那时候他以为沈昱徽就是个膏粱子弟，直到他看到她挨打。长长的鞭子抽到身上，她笔直跪在沈家祠堂里一动不动。他瞧了很久，也替她难过了很久。

都是家里的长子，都是被寄予厚望，都是肩负着家族的荣誉，从那天起他开始时不时帮她补作业，算是报答她罩着他的恩情，尽管他不必被她罩着。

后来他知道她原来竟是女儿身，更是觉得她可怜，小小年纪就被母亲拿来做争宠的工具。借着随父皇校兵的机会，他终于再次见到她，别别扭扭召了她觐见，第一件事就是答应她等他做了皇帝，就正大光明地封她做女官。

她本来漠然的神色终于泛上笑容，说我等着你成为帝王，到时候我可要跟着你沾光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极高兴的模样，可是许凭分明觉得，那笑容下的落寞刺眼得很，连带着她的话，都直直扎到他的心里去，让他也跟着心疼起来。

可命运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她成了他杀母仇人的妹妹，并再无可能挽回。

霖息当时正与九砚交战，那也是霖息国力最弱的时候，连续失陷五座城池，北面的熙华虽然暂时没有动静，但是霖息节节败退，也许下一场战争就会覆国。情急之下，皇帝决定与熙华结盟。

熙华的太子亲自出使霖息，然后就在皇后宫里看到了巧笑倩兮的杨清词，当时许凭将她安排在宫里学习礼仪，以备不日就要举办的封妃大典。但是熙华太子一眼便相中了杨清词，当即便求了亲。

杨清词被封了郡主的名号，不日就要嫁到熙华。送亲队伍出发前夜，许凭来找了沈昱徽，她显得比他伤心得多，扯着他的袖子说别难过，他冷笑着夺去她手中的酒坛丢到地上，面对她的怔愣毫不犹豫开口：

许凭沈昱徽，我要你明日去抢亲，你能做到吗？

她揉了揉被夜风吹得通红的眼睛，青色的衫子拢出瘦削身形：

万能龙套好啊，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为你做到。

她望着漫天璀璨的星子缓缓笑出声来，这样美丽的夜空她有生之年只见过一次，是在她十岁的年纪里，她无意间扶了少年一把，少年便偷了上好的美酒，携着她坐在皇宫里最高的摘月台，那时候的满城灯火随着微凉的夜风慢慢晃动，面前人清澈的眸子却愈发明晰。

直到许凭拂袖离开，沈昱徽都没再看他一眼，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那人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痛色，在听闻她的话后瞬间灰败的面容。

第二日沈昱徽仅带了二十个亲信前去，那是她偷偷为他调教出来的护卫，若是行动失败了，也不会连累到家里人。

那是一场恶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混乱中她得以挟持住落单的熙华太子，终于脱身时身边除了仍然昏迷的杨清词，再无一人。天黑得似墨，她没了马匹，背着杨清词走到天明，到了城门时再也承受不住倒下。

也是在这时认识了薛珮，太医院的小姑娘指着她的胸哆嗦：

薛珮太子殿下让我照顾国舅爷……可你……你……你怎么是个女的……

她微笑着拉过薛珮的手请求：

万能龙套帮我保密好吗？还有，我中毒这件事也不要告诉殿下。

想要救出杨清词哪有那么容易，熙华的人早早就给她喂了药，为了救她沈昱徽只得自己服毒来交换她的解药，熙华太子才肯放她们离开，临走时那人凑到她耳边说：

熙华太子我们会再次见面的，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不知道自己中毒对熙华有什么好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到何时，她只明白，若是他听说了这件事就再也不会需要她了，那时候她连这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连阿凭也不愿意理她了，她该有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