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劫（四）

沈诗愣住了，她震惊的看着李潜：“你说什么？你说那孩子……”

　　“我和吟酌今天去猎场打猎，碰见了和吟酌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孩子。”李潜顿了顿：“他在皇宫里应该过得很好，看他的穿着以及他身边的那个人对他的尊敬来看，他应该就是新朝的那个太子殿下没错了。”

　　沈诗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这孩子居然认贼作父……他叫他的杀父仇人为爹！”沈诗捂住脸声音哽咽：“他以后如果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呢？秦文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李潜叹了口气：“现如今事情已然这样了我们再怎样难过也无济于事了不是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吟酌这个孩子好好的培养成才，他们之间的命数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沈诗抹了抹眼泪心里难过的不行，她看向那个陶罐：“现在我应该怎么跟陛下解释呢？我把他的儿子拱手让人了。”

　　李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李潜日以继日的教导着吟酌，将他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吟酌。在吟酌七岁那年，李母张鑫因病离世了。之后的三年内吟酌上了私塾，结识了很多与他同龄的小伙伴。

　　而皇城里的九婴也在学习着君王礼仪以及帝王策。秦文很是重视他，倾尽全力的教育着九婴。

　　但过了一段时间，秦文娶了丞相余呈的女儿余颖成了皇后，一年后余颖诞下一个皇子。次年三月份应大臣们的要求，新国举行了第一次选秀入宫之事，宫里添了不少妃嫔。秦文身边有了女人以及子嗣，自然而然的就将精力从九婴那里收回了。

皇后的儿子比九婴小三岁，但他继承了他母亲余氏的机敏以及嘴甜性子乖巧，让他在皇帝那里很是受宠。宫里人都在传，皇帝总有一天会罢免九婴的太子位置给皇后的儿子季禾。

　　九婴性子急又因为从小被宠到大的原因，眼里自然容不得季禾，总是以各种借口找他的麻烦。

　　好脾气的季禾总是默默承受了，可这一切都被皇后看在眼里。

　　时间过得很快，十年一晃而过，这两个少年渐渐长大了。吟酌在李潜和沈诗的文武教导下成了文武双全的奇才，在各个村落都很有名气，许多家的人都来找过他，想让吟酌教导他们的孩子，都被李潜婉拒了。吟酌的样貌生的极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媒婆上门提亲，沈诗那时候就下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离开村庄去繁华的地方生活。

　　九婴越长越大，也知道开始收敛脾气了，根据年岁的增长他也明白了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渐渐会隐忍了。十五岁那年他开始参政，清晰的分析让皇帝秦文对他另眼相看，也对他上心了。

　　吟酌从学堂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沈诗正在清扫家里的家具，一屋子的尘土飞扬。

　　李潜将要洗的床单床帘抱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水盆里，看见吟酌回来了直起腰锤了锤：“吟酌，去里面帮你娘整理东西，爹的腰不行了。”

　　“好嘞。”吟酌将手里的布包放在桌子上进了里屋。

　　沈诗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衣正在用扫把扫着他们头顶角落里的蜘蛛网，满脸满头都是灰。她看见吟酌进来忙将一条布巾罩在他的头上：“这里灰大，你就不要进来添乱了。把桌上的东西抱出去放在院子里就行了。”

“好。”吟酌点点头，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茶具书籍抱起来拿了出去，将东西抱完后发现了放在最里面罩着一块黄布的陶罐。

　　吟酌伸出去的手颤了一下，轻轻揭开黄布看过去，那个陶罐长相很普通，在瓶口处系着一条黄布。

　　沈诗扭过头看着吟酌站着不动随口道：“那个陶罐小心点，不要摔了知道吗？”

　　吟酌回过神“哦”了一声，抱起陶罐往外走。走到门口不知道什么原因，吟酌的手打滑了一下，那个陶罐就落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响起后，就好像按了一个暂停键一样，李潜和沈诗全部僵住了。

　　李潜快步跑过来看到地上碎裂的陶罐以及洒了一地的骨灰，下意识的看向里屋。

　　沈诗跑出来看见骨灰就跌倒在地，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骨灰。

　　吟酌连忙跑过去想要将沈诗扶起来。他刚跑到沈诗身边就被沈诗一把推开了，沈诗抬起头红着眼眶的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怎么可以把他摔到地上！”

　　吟酌看着一向温柔的沈诗如今咆哮崩溃的样子愣住了。

　　李潜走过来挡在吟酌面前：“孩子不知道啊，你又没告诉过他这些，他不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就不要怪他了啊。”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出去！”沈诗指着吟酌吼道。

　　李潜朝他挥了挥手：“没事，你出去逛一会儿，赶天黑之前回来就行了，你娘这里有我呢。”

　　吟酌点点头，看了一眼盛怒中的沈诗，叹了口气离开了家。

　　沈诗捂着脸痛哭，李潜用手将骨灰捧起来放在布巾上仔细包好，拿起来放进沈诗的怀里：“吟酌今年也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孩子了。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已经成家育子了，我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他了。”

沈诗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现在可以告诉他了吗？”

　　“如今他也已经有可以出去闯荡的本事了，还能在我们身边待多久呢？”李潜看着手上残留下来的骨灰：“我已经顶替陛下的身份承受了这孩子十七年爹的称谓也已经很痛苦了，每时每刻都怕他发现写什么端倪，总觉得每天都在伪装，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沈诗望向门口发愣：“……你说的对啊，是时候结束了。”

　　吟酌骑着那匹黑马出了村子，走了一段路发现有很多人再往庙堂方向走去，有些疑惑的他下马走到一个村民身边问道：“老伯，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今天是皇家祭祖的日子，去那里有可能会得到皇族发放的金瓜子！”那个老者急匆匆说道，快步离开了。

　　吟酌挠了挠头：“皇家祭祖？”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村子，想了想骑上马往寺庙方向奔去。

　　九婴穿着明黄色的太子衣服坐着马车往皇陵方向走去。白玉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整理着衣服和头发：“这是你第一次出席皇陵祭祖，紧张吗？”

　　九婴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白先生出席了这么多次皇陵祭祖，你可以告诉孤应该怎么做呢？”

　　“殿下不要拿我打趣了。”白玉将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绑好后坐到他的对面。

　　九婴凑过去看着白玉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也不见你变老呢？和你同龄的太师已经一脸褶子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年轻俊美。”他挤了挤眼睛：“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永葆容颜？是话本里说的那样吃幼童保年轻嘛？”

　　“殿下，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白玉作势要揭开车帘下车，被九婴一把拉住：“啊呦，你怎么一点也开不了玩笑啊真是的。”

　　白玉车夫低声道：“太子殿下，皇陵到了。”

　　白玉下车后伸出手，九婴扶着他的手下了车，身边的侍卫朝他行礼，九婴摆了摆手抬脚往台阶上走去。

　　皇陵位于鸣凰山顶，马车只能走到山底下，处于尊敬秦氏先祖下令每年祭祖皇室成员全部要步行上山，在山上不得对僧人口出狂言不尊敬他们。

　　白玉跟在他的身边低声道：“殿下，二皇子就在我们身后，我们等等他吧？”

　　九婴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去，一身黑色官袍的季禾带着他的侍卫慢慢的上着台阶。九婴发现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变，眉头一挑：“你腿怎么了？”

　　季禾愣愣的抬起头，才看见站在他不远处的太子殿下忙行礼道：“见过太子哥哥。”见九婴直直的看着他季禾笑了笑：“前儿个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多谢殿下关心。”

　　白玉看了看季禾的腿，眉头一皱：“这腿怕是走不了太长的路了吧？让侍卫拿个竹梯抬你上去吧，别因为这个伤了你的腿。”

　　“没关系的太师，我没关系的。”季禾好脾气的笑笑：“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喜子，你把你家主子照顾好了。”九婴回头往上走去，头也不回道：“孤会告知父皇你腿伤不便，让他们等你一会儿的。”

　　白玉看着九婴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跟着他快步离开了。

　　季禾愣愣的看着远去的九婴，低下头笑了。

　　九婴走到半山腰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无处躲雨的二人被淋得浑身湿透。

　　白玉无奈的抬起头看着阴郁的天叹气：“殿下，我去找一下后面的太监要一把伞来，你先找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等我好吗？”

　　九婴抬起左手举到头顶用宽大的袖子挡着雨：“好。”

　　白玉离开后九婴继续向上走去，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远远的地方有一个在树丛里若隐若现的亭子。九婴甩了甩湿透了的袖子，快步向上走去。

　　亭子里坐着同样浑身湿透的吟酌。他听说皇家祭祀在山顶举行便来到了鸣凰山下，那时候皇家的护卫队还没有过来他便上了山，走到快到山顶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躲闪不急的他被淋了个透彻，无奈才躲进了这亭子里等雨停。

　　吟酌拧着袖子上的水，忽然瞥到远处有一个身穿明黄色衣服的男人快步朝这里走来。等那人进了亭子吟酌微笑：“敢问这位小友也是上山观礼的？”

　　“什么……”九婴正在用袖子擦着脸上的雨水，闻言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看过去，看见吟酌后愣住了。

　　吟酌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二人站在亭子里相互对视一时忘了动作。

　　“你……你就是当年在猎场的那个人？”九婴怔愣的看着他。

“你是……秦九婴？”吟酌走过来几步，看着面前的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九婴有些震惊：“当年就觉得你长得和我很像，如今才发觉你竟和我一模一样。”说着他看了看九婴的衣着：“看你的衣着……”他欲言又止：“你不会是那个嚣张跋扈的……”

　　“嚣张跋扈的什么？孤在你们眼里就如此不堪吗？”九婴有些生气。

　　“不是的不是的。”吟酌连忙摆手：“我没见过你所以不会妄下定论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罢了。”

　　九婴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撩起衣摆坐在吟酌对面的石凳上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吟酌。”

　　九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可真有意思，这世间找不到一对相同的叶子也找不到相同的雪花，可你我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的相像，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在这里都能相遇。”

　　“你今年多大呀？我今年十七岁了。”九婴看着他。

　　“我也十七。”吟酌惊讶道：“我十月五日出生的。”

　　“巧了，我也是！”九婴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这么有缘分的嘛！”

　　吟酌微笑着点点头。

　　九婴一把搂住他：“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长得如此相像，就好像是天定的兄弟一样。不如你我就在这皇陵立下誓言，做一对兄弟如何？”

　　“好。”吟酌高兴道。

　　九婴是午时出生的，吟酌是日落出生的，九婴是哥哥，吟酌是弟弟。二人结拜过后抱在一起高兴的笑着，殊不知在不远处有一个手握木杖的男人正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