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1

“走吧。”巴特伏莱点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在林中奔跑，因为米迦勒坚持说“树木也是生命，不能践踏任何生命”而没有上树。

   很快就到了树林尽头。

   这是一处高崖。下面是一望无际的一片草海，因为天还没亮呈现黑色，在风吹拂下显得波浪起伏。

   他们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等待着天边露出鱼肚白。

   终于，远处地平线亮了起来——一根细细的红色光线，中间一个橘红色的圆球在轻轻颤动，挣扎着想要离开地平线的束缚。

   他们静静地看向远处。

   突然，那个圆球猛地冒了出来——

   刹那间，光芒万丈。

   米迦勒下意识地看向巴特伏莱。

   男孩惊诧地瞪着眼睛，阳光在他身上铺了一层金色薄纱，微风吹动他的发梢和衣摆，勾勒出他瘦削的身躯，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喷薄而出的金色柔光。

   “米迦勒……”他转向身旁的少年，“这……这是不是……【光】？”

   米迦勒没想到他会先开口，怔了一怔才迟疑地点点头。

   他们又一齐看向天空。

   一只雄鹰展翅翱翔过太阳，留下散发着金光的黑色剪影。

   米迦勒轻轻抱住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在那次日出时抱过弟弟，在用刀砍杀弟弟后用灵魂抱过弟弟的尸体，在天界之战开始时远远地抱过眼里无光的弟弟，在战役终焉之时抱过伤痕累累但仍在反抗的弟弟……

   巴特伏莱没有挣开，他半闭上眼睛。米迦勒温暖的体温传到他身上，似乎带来了童年时期的那种……奇怪的情感。

   【希望】……

   【生命】……

   【光】……

   许久，米迦勒才放开他。

   “你还要走吗？”巴特伏莱斜睨着米迦勒。

   米迦勒摇摇头，站起来，展开六翼：“我不走了。也许我应该静观其变。不过，如果你改不了杀戮的习惯，”他微笑了，“我们只能成为对立面了。抱歉，菲尔。”

   巴特伏莱轻轻点点头，站起来展开六翼：“好的，哥哥。”

   他们同时纵身一跃——

   初升的太阳中，闪过一道金色的影子和一道黑影。

   蓝得透彻的天空中，糖丝般的云朵被染上了一层金色。太阳正在升上空中。

   巴特伏莱眯着眼，向斜下方的草海俯冲，他身下投下一大片阴影。

   每一片草叶都泛着金色的柔光。

   到了，埃蒙加利兰。

   埃蒙加利兰素有“日光之城”“日之眷顾”之称，这里不像“无夜城”萨斯德一样有狂欢月，这里的人民温和友好，以晶莹的白色玉环作为郡吉祥物，而且对待异能者的态度相较其它郡来说要友好得多。

   巴特伏莱低头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据姐姐的日记里说，父亲的祖籍是埃蒙加利兰，他还有两个姐姐定居在这里，在姐姐十岁的时候他们一家曾经来这里看过这两位“善解人意、极其和蔼”的姑姑。

   他现在正站在一栋居民房的楼顶，开着“隐匿”，翻看着姐姐的日记，想在其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两位姑姑居住在哪里。

   圣洁路三十二号……就是这家，但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她们有没有搬走呢？

   身后的门开了，两位妇人走出来。巴特伏莱转过身去，面对着她们。

   “说实话，艾丽斯，我觉得辛尼斯郡的异能暴动可能会危及到这里。”左边那位黑色头发的妇人抬眼望了望天空，忧郁地说。

   “那里好久都没有传来过消息了，罗丝，我一直很担心我们的弟弟。”棕色头发的艾丽斯焦虑地看着罗丝，“阿格列斯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巴特伏莱感到心里一阵雀跃——他找到她们了！

   “不会的，艾丽斯！绝对不会！”罗丝摇着头，“阿格列斯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厄运，他都活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一家四口只剩他了！但这并不代表他——”

   “你在诅咒他？他是我们的亲弟弟！”罗丝悲叹道，“阿莫莱特……那么活泼可爱，玛格丽特她那么美丽温柔！还有他们的小儿子……”

   “那么小。我第一次看见他——也是最后一次，那个小小的婴儿，天使一样……”艾丽斯开始掉眼泪，“才一岁多一点一个小人儿……”

   巴特伏莱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回过身，安慰自己：她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她们不知道……

   两位姑姑停下悲叹，又说了一些关于辛尼斯治安很差的话，就又下了楼。

   巴特伏莱纵身，撒气般用力在楼房间来回窜跃，他脑子里一片空荡荡，什么也不想去思考。

   直到一个小孩子摔坏盘子的哐啷声传进耳里，他才回过神。

   他停在一家酒店楼顶，木头般站在边缘，任凭风将袍子吹得飘来飘去。

   假的吧？巴特伏莱看着自己的手。怎么会啊……以前……竟然那么幸福。他握紧拳头，手心里暖暖的，似乎姐姐和妈妈在牵着他的手，但那温暖转瞬即逝，时间短得令他怀疑是幻觉。

   他从腰后的包里抽出折叠好的斗篷，撤了“隐匿”，披上斗篷，纵身落在另一个屋顶。

   心里很乱。他甩甩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把让他心烦的事甩掉一样。他无视了身后从楼下爬上来的人的尖叫，像一只大鸟一样跳下十二楼楼顶。

   斗篷展开了。他同样张开了翅膀。

   从人群头顶一掠而过，身后响起无数人此起彼伏的尖叫，风猛地吹在脸上，掀起他的斗篷后摆。

   他低低地掠过人群，冲进一个小巷——这是一个死胡同。

   尽头的石墙近在眼前。他迅速改变了姿势，猛一蹬墙，在一个出来倒水的少女的惊呼中，墙壁开裂，他从墙头一窜而过，飞向金黄色的田野。

   这样赶路倒轻松多了。巴特伏莱回头望了一眼埃蒙加利兰郡，扇了下翅膀，像鹰一样，冲上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