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9

巴特伏莱用力摇摇头，努力使自己从突然涌出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伊尔，”他尽量平静地说，“你先——先出去，我，我想一个人呆。”

   苏伊尔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有……快点出去。”他略微粗暴地推开她。苏伊尔愣了一下，走出房间，顺带关上了门和灯。

   “你休息一会儿吧。”苏伊尔她的声音从门另一边闷闷地传来。

   巴特伏莱胡乱应了一声。扑到书桌上，拼命寻找可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东西。他用力地撰紧拳头，指甲刺进手掌，试图用痛感唤回理智。嗓子里的甜腥味越来越浓，掩盖住摊开的书本上苏伊尔残留下的清香。

   “咳，咳咳……”他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

   能力要是再失控下去，他会把整个辛尼斯郡的人都杀光的。大范围结界已经快支撑不住，很快就会有注意到的另有居心的无异能者出去请来援兵。之前和切茜娅聊过，她甚至做了个模型来演饰他失控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头野兽。他可不想再发生和莱特斯顿研究所大屠杀类似的事情。

   窗户突然被敲响了。

   巴特伏莱颤抖了一下，站起来，猛地打开窗户，窜了出去，和扑进来的人擦肩而过。

   “咦？喂！你别跑啊！”

   那人转身就追。巴特伏莱使用了最快的“速度”一头扎进后花园的森林，纵身上树，在树与树之间飞快跳跃。但那个人仍旧跟着他，一步不离。

   他微微感到惊诧——那人也是全异能吗？竟然……能跟上他。就连杰奎琳，目前他见过的最厉害的“速度”异能者都跟不上他的……

   “这里有你的信！”那人吼道。

   巴特伏莱怔了一下——他不认识那个人，那人是从结界外来的。但他仍旧没有停下，一直跑到森林尽头——一堵高高的石墙。他转身靠在墙上，警惕地盯着来人。

   “你不是辛尼斯的人。”巴特伏莱开口道。

   “我知道我不是。我打破了你设下的结界进来的。”那人将斗篷脱下，露出一张健康的男孩脸庞，他有一头橙色短发，一双黑眼睛，穿着华贵的军礼服，“国王陛下召你进京。我是来此的召使，戴纳德·华尔斯。”他从腰间的皮包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丢给巴特伏莱。

   “别过来……”巴特伏莱紧贴着墙，努力让理智占上风，“我会杀了你的。”

   “没事的，你别怕。我也是全异能，是全亚特兰蒂斯最强的全异能，”戴纳德不以为意地大步走向他，“我有能力让你——”

   “你没有能力。”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巴特伏莱身边，扶起他。戴纳德猛地站住了，一脸不可思议。

   “昔拉。”巴特伏莱虚弱地抬头望了望他，“我快失控了。”

   “路西法大人完全可以回地狱。”昔拉皱着眉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现在不能，”他的声音变轻变缓了，仿佛下一秒就要飘散在风中，“我必须让亚特兰蒂斯脱离歧异这种该死的思想。”他顿了顿，眼神涣散了一瞬，“之后再回去。”

   “撒旦那边有动静，大人。”昔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似乎非常疑惑您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在潘地曼尼南。”

   巴特伏莱怔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被戴纳德打断了。

   “等一下！”戴纳德喊到，“我不知道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犯什么毛病，我本以为你会留我住上一晚——不住也行。最重要的问题是，你到底要不要去？！”

   毫无疑问，这一去，不一定回得来。巴特伏莱看着手里的信纸，轻敲着桌面。但如果不去，那么难得的机会抓不住，被他浪费掉，他回地狱的时间明显会变晚，革命也会拖很长时间。

   只能去了吗……他恼火地拍拍脑袋。事情难道就不能顺利一点——比如国王立刻发起《全国令：无异能者必须和异能者平等友好相处，否则砍头》之类的文书？

   似乎有点不切实际。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除非他们脑子被他塞满了芨芨草，还被门夹了一下。无异能者们的高傲让别人的麻烦事越来越多。

   巴特伏莱仰头看着没有一丝亮光的天空，他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台灯照着书桌小小一角，其它地方变得昏暗阴沉。现在……六点一分，深秋的太阳总是升起得很晚。他坐在书桌前，羽毛笔吸足了墨，像奔驰的马在草原上踩出足印一样在信纸上写出一个个清秀的字。

   看来又得抛下他们了呢……他左手托着腮。道个歉好了。来自国王的信上建议他孤身一个前往波塞多尼亚。落款。

   苏伊尔会想他的吧。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又一次不辞而别，他有点担心他回来之后苏伊尔会不理他。

   门突然开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信藏在身后，转身看向来人——苏伊尔。

   “怎么啦？”苏伊尔好奇地看着他，随即脸不自然地红了，“我就来看看你怎么样……昨晚……”

   “没事。一切都很好。”巴特伏莱不敢看她的眼睛。

   “……等等。你……你藏的是什么？”苏伊尔一眼看出他的不自然，也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手，“不会是什么密信吧？”

   他怔了怔，咬咬牙，决定向她全盘托出。

   “……就是这样。如果，如果我回来之后，你不想理我，那也正常。”巴特伏莱迅速说完整件事的经过，最后低下头，小声说。

   “嗯……”苏伊尔开口了。

   他不敢看她。

   “噗……哈哈……你真傻！”苏伊尔竟然笑了起来，他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生气？”苏伊尔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好吧，我只是有点失落……你又要离开。”她正了正色，“我不会生气。因为你告诉了我所有事，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对我。所以，听着。”

   苏伊尔走近他。

   “我会永远爱着你。我不会生气。但是，如果你受伤，或者你……死了，我会非常生气，而且，”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巴特伏莱惊讶地睁大了眼。他也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他点点头：“嗯。”

   “那……你走吧。”苏伊尔移开目光，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睛里的难过和不舍，“快点。异能者们的希望在你身上了。”

   巴特伏莱久久地看着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注意到了她眼里的难过和不舍。然后，他打开门，瞬身来到楼下，走出大门，根据地图指示出发。

   但在他准备跳上树枝时，他感到背后传来苏伊尔的目光。

   那么不舍，那么悲伤。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开始大步行走，一直到苏伊尔看不到的地方，他才纵身上树，一路狂奔跳跃。

   苏伊尔看着他的背影。

   那上面，寄托着所有异能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