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睡梦中惊醒。
此时窗外还是很暗,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4:42
我睡的并不踏实。
我现在已经在另外一座城市,暂时住在酒店里,要去找我的下一位客户了。
我打开便签本,删掉了第一条,点开第二条。
对了,手机每一单结束后我都会换,以后就不多啰嗦了。
里边是一张中年大叔的照片,国字脸,浓眉大眼,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还用发胶定了型,看起来很像一位严厉的教授。
感觉是个大佬。
发过来的信息就像是从那种招聘简历上复制过来的一样。
张连华,今年56岁。
某企业的大股东。
啧,有钱有权的人也会想不开啊。
我搜索了一下他留下来的地址,发现是在这座城市的一处高档社区。
备注:
「十月十七日中午十二点半,在淮南路星颐广场二楼的那家哈利西餐厅等我,12号桌。
我家的社区你进不去。
一切请务必在十七日下午四点半之前结束,再晚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就会回来。
如果可以,希望能减少些痛苦。」
时间控制的很严格。
只有四个小时,很紧张啊。
我退了房,拖着行李箱找到了一处看起来有些荒废的公园。
确定四周无人后,钻进了女生的公共厕所。
果然是荒废了很久,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让废纸铺满,无处下脚。
味道不太友好。
我用脚把这些纸推成一堆,发现底下还有厚厚的一层黑黑黄黄,不知是什么的固液混合物。
天,我太难了。
没时间挑剔。
我找了一个还能站住脚的地方,把鞋脱下来,两只脚踩在鞋上,脱下了自己的长衣长裤。
然后把行李箱拉开了个口,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掏出了一包东西。
这是一副……头套?
大概这么称呼吧。
高度仿生人皮,虽然很紧,但套上以后,就可以把我这个将近一米八大老爷们儿,变成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姑娘。
我也是头一回带这个。
友情提示,某宝有售。
具体的换装过程我不想多加描述。
太过羞耻。
总之当我再从这座公园里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拖着行李箱,戴着墨镜,个子很高的长发女人了。
虽然考虑到活动问题,没有穿很高很高的高跟鞋,但是这双40码矮跟小皮鞋对于我一个大男人来说依旧很累脚。
我倒了三辆公交车,在淮南路附近下了车。
大概十二点,我终于在星颐广场二楼找到那家西餐厅。
正是饭点,这家店看起来生意不大好的样子,冷冷清清。
我走到店里,找到12号桌坐下。
总算能歇歇脚了。
我刚坐下,一个男服务生注意到我,抱着菜单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张桌子被提前预定了。”
我吓了一跳,想了想,轻着嗓子问他:“是不是张连华先生预定的?”
服务生张了张嘴,说了句给您问一下,跑回了收银台。
我把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么冷清的店,基本没什么人,偏偏还要提前订桌子,引的服务生来找我攀谈。
真心不想活了的人,一定会像曲十可一样,想尽办法避着人,而不是像现在,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和将要杀死自己的杀手见面。
他把时间定的这么紧张,可是他却肯将这宝贵的时间分出一些来和来杀他的杀手一起吃顿饭。
况且,对于这种有钱人来说,即便是想和我聊聊,为什么不找个环境更好些的地方呢?
不是我想占他便宜,而是觉得这实在不符合正常逻辑。
人之将死,肯定都是会留给自己一些最好的东西。
比如,死刑犯临行前会吃最后一顿好饭,叫断头饭。
比如,以前的人临死会穿上平时自己舍不得穿的衣服。
再比如,曲十可,她会给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铺了一床的玫瑰花再去死。
以上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吧。
这种随意的态度,要么是不想死,要么就是临死之前想拼命的留下点痕迹。
图什么呢?
我得小心些。
“不好意思啊,小姐你先坐,这是菜单,您看一下。”
我敷衍的点点头,随手翻着菜单,心思还在那个大叔身上。
几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大叔坐在了我面前,冲我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
我抬头,那张国字脸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
“你好。”大叔率先开口。
我点了下头,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
“没想到是位女孩子,”大叔笑的很和蔼,“想吃点什么?”
“时间来不及。”我说道,“还是不吃了吧。”
张连华眼神不经意的瞟过他的手机:“吃一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明显了。
人在必要时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它有可能是在你大脑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提前做出的预警。
我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起身。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赶时间,你要是饿的话你就在这儿吃,我走了。”
“不不不!姑娘你先坐!”张连华看起来有些急了,一只手捏着眼镜腿往上扶了扶眼镜,“我很有诚意的,不是在骗你。”
这次我清楚的看见,他在扶眼镜的当空,视线再次划过手机。
我注意到了。
明明有公文包,外套也有兜,手机偏偏要放在桌子上。
三番两次的刻意去注意手机,即便是在刚才的情形下,他的双眼也没有正视我。
他的手机,前置摄像头的方向,朝着他自己。
我没有坐下,从他的面前拿过手机。
“哎,你……”
这是一块OPPO新机。
我轻按了一下开机键。
果然。
“这就是你的‘诚意’?”
虽然没有解锁,但是锁屏的正上方,有一条窄窄的红杠。
显示:录音中。
05:13
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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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连华想要夺过手机的手停在半空,嘴唇轻轻颤抖着,憋出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把手机丢给他,转身就走。
“姑娘!姑娘!”张连华跑了几步,绕到我身前拦住我,把手机举起来,当着我的面删掉了那条录音,“你别走姑娘,你听我解释……”
我冷着脸打断他:“要说可以,先回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