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百张答卷，自然不会由皇帝一人阅看，而是由皇帝选出二十位官员，每位官员取五张答卷，阅看后再按序交换

　　阅卷者在答卷背面评级，甲乙丙三级，阅卷后，由宦官整理，得甲字达十个及以上者，交由皇帝复审

　　殿试中，就不再实行糊名制了，交上来的答卷均是考生本人字迹，姓名、籍贯皆写于卷首，一目了然

　　当秦念安的考卷传到冯右相跟前时，一张答卷字迹潦草，歪歪扭扭，虽不至看不懂写了什么，但就这个字，还没有冯家的账房先生写的好

　　冯右相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就评得一个丙级，冯氏一派的官员自然也是明白冯相心思的，跟着都只评了乙级或丙级

　　等这份答卷传到蒋崇面前时，蒋崇的手里还拿着苏淮的答卷细细品阅，面上满是惊喜赞叹之色，又带着几分自愧不如，只等的下一位阅卷的杨则清出声提醒，蒋崇才把苏淮的答卷传下去

　　再一看桌上新传来的答卷，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哪位考生的答卷，字迹潦草恍若孩童，如此这般能入选殿试，还真是拖了春闱誊写答卷的小吏的福气了

　　但转念一想，字迹如此贫庸却能榜上有名，许是文采格外出众也说不定，摒除杂念将答卷拿起，秦念安三字跃入眼帘，一时间蒋崇倒是忽然真的生出兴趣来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宦官将诸位官员阅过的考卷按序整理好，最终呈至皇帝面前的答卷只有八张

　　萧绎拿起考卷一一阅过，神色淡淡，叫人瞧不出喜好，待得全部看完之后，低声道，“为何不见那秦念安的考卷”

　　“回皇上，那秦念安不知春闱为何文章写得那般出众，一笔字确实差强人意，难以入眼”，冯相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

　　这番话倒是叫萧绎疑惑了，“一个能写出那般好文章的人，怎会字迹不堪？来人，把秦念安的答卷呈上来给朕瞧瞧”

　　冯相略有些着急，微微上前半步，“皇上，都言字如其人，这秦念安字迹潦草，可见其人品，唯恐污了圣眼，还是不看了吧”

　　“冯大人，您僭越了！”，李执侧身挡在他身前，冷冷道

　　“微臣有罪，只是担忧圣上”，冯右相俯首，姿态尽显谦卑，眼中却藏着寒凉的杀意

　　萧绎依旧淡然，道了声无妨，便命李执去找了秦念安的答卷来

　　果然是字迹不尽人意，不过倒也是能看懂的，头一句‘为官之道，乃应视己如民，先为民而后为官’，便叫萧绎眸光亮了几分

　　待得一篇文章读完，更是面露喜色，“去，把这秦念安叫来，朕要亲自瞧瞧”

　　李执不敢耽搁，忙就亲自去宏文殿找人，这会子宏文殿里，学子们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闲谈，茶水点心都供应着，不过因为紧张于殿试结果，倒是没什么人吃

　　见着大内总管来了，都是以为皇帝圣旨已到，一个个面露期待之色，却听得李执高声询问，“禹州秦念安何在”

　　“见过李公公！”，一白净纤瘦的书生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容周正，算不上俊俏，却自带一股书香，温文尔雅又有几分清冷

　　李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淡淡道，“皇上召见，随咱家走一趟吧”

　　于是在众人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中，秦念安随着李执到了御前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秦念安俯身跪拜，首次只身面圣，却是从容淡定，这一份定力便足以叫刮目相看

　　萧绎显然是不打算多说了，只将手中答卷放下，盯着下首跪着的人道，“免礼，朕今日有三个问题，需得你一一作答，第一，为何你字迹如此潦草，第二，你为何要科考做官，第三，你所说的为官应先为民是何意”

　　秦念安起身，抬首恭敬道，“字迹潦草是因为前日摔倒，以手撑地，扭伤了右手，无法执笔，今日是用左手答卷”

　　果然皇帝的面上笑意多了几分，就听着他继续道，“臣想做官，是为了百姓”

　　“做官为君为民，你倒好，竟然是眼中只有百姓，倒是目无圣上了”，冯右相冷哼一声，借题发挥

　　秦念安看了他一眼，眸光淡然，静静道，“无民何以有君，民之为水，君之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臣做官，是为百姓，只有官民相互信任依靠，民安则有国泰，民安使国力昌盛，君治国才更为顺畅”

　　“好！”，萧绎目露赞赏之色，继续问道，“你既然是要做官治民，那又为何说为官应先为民？”

　　“回皇上，臣以为，要想做好官，就要得百姓信任依赖，要想如此，便需知晓百姓心中所想，即为先做好一名百姓，体会百姓的苦辣辛酸，而后才能更好的做官，唯有真正理解百姓之疾苦，方能做好百姓的父母官！”

　　一番话，句句发自肺腑，秦念安本就是出身寒门，上一回科考，他年轻气盛自持文采，意气风发，不曾想最后却名落孙山

　　回到禹州老家，母亲病逝，从此他便是孤身一人，更叫他悲痛不已，连翻打击倒是叫他彻底洗褪了身上的书生腐朽之气，几年中看尽了民生疾苦，感触至深，使得文采大有进益

　　“好一个为官当先为民！”萧绎这会子也不再掩藏心中的赞叹，他之所以要亲自见一见这个秦念安，就是想知道这文章所写是否真的是他心中所想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方才秦念安讲述缘由时，眸光里的坚定和纯粹彰示了他澄澈的内心，的的确确是一个愿意为民做事的好官

　　这会就不再纠结了，抬手招李执上前，“传朕旨意，此次春闱，探花，华国公嫡子，蒋舒逸；榜眼，国子监祭酒之子，苏淮；状元，禹州，秦念安！”

　　“臣叩谢主隆恩！”，秦念安再度跪拜，清冷淡雅的面容终于是露了喜色

　　圣旨很快就传到了宏文殿，“恭贺苏公子了！”，蒋舒逸本就与苏淮站在一起，这会子头一个恭贺

　　苏淮面上笑意浓浓，又带着几分谦虚，“哪里，到底是侥幸罢了，蒋公子才是真才实学”

　　“也是喝过一次酒的，苏公子文采何许，我心里自然清楚，你我年纪相仿，以后便叫你阿淮如何？”，蒋舒逸也是很自来熟了，倒是真没有嫉妒，也是坦荡

　　苏淮自然不拒绝，点了点头，这会子便有内侍来迎接二人去御前，是要见过皇上，接了圣旨，而后换上吉服，三人一道游街的

　　寒门状元秦念安，一时间引起了京城轰动，先帝在位期间，状元从来都是出自官宦世家，如今新帝登基，第二次春闱便出了一个寒门状元，也是大大鼓舞了寒门学子的心

　　在一则就是这回状元、榜眼、探花，皆是妙龄少年郎，秦念安容貌只算中上之姿，但是苏淮和蒋舒逸确实十足俊美，一个温柔如玉，一个明朗如朝阳，只叫京都少女大半都暗许了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