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旧的世界里再进一步，周末我和李姨去了那个工作的地方。
我没有给弦思说酒吧，说了，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她是饭店的服务员，她问我是不是要端一天的盘子，我回答她那到也没有，应该不会很累，晚上会尽早回来。
我走时，碰上了一个老人在把那间捅了人的夫妇屋子里的东西往出搬，是个年迈的老人，他背弯曲的很厉害，满是皱纹的脸上面无表情，穿着深色皱巴巴的短袖，短袖下是两条枯木一般的胳膊。
他麻木的拖着屋子里的东西，我在楼梯拐角看了很久，终是不忍心，上前同他一起把一个破旧的沙发往出拖，他像是没有看见我，依然双目无神的拽着沙发一角用力，做些机械的动作。
我们沉默的把沙发拖到了楼下，楼道里全是零零散散的垃圾，几个恶心发霉的苹果壳拌的我差点摔倒，我用脚狠狠的拨到一旁，对老人说小心叫脚下，老人嗯了一声，沙哑到我觉得他是完全用胸部发出来的震动。
到了楼下，我才看见老人已经运下来过一批东西了，零零散散的旧物堆在楼梯旁的破三轮车上，我和老人一起把沙发堆了上去，推上去时沙发夹缝里掉下来一个塑料头绳，最常见的劣质螺旋头绳，我没有在意，却见老人颤颤巍巍的要蹲下去捡。
我赶忙拉住他，蹲下身捡起来递给老人。
那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塑料制品，老人用满是裂痕的双手颤抖的接过，看了良久，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踉跄的瞪上车，离开了。
单薄的背影在狭窄的巷子里愈来愈远。
我看他消失在尽头的拐角，也转身走向公交车站。
果然李姨在那里已经等了一会了，她穿着紧身的短袖和短裙在所有老土衣着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怎么这么慢？”她的头发变成了暗红色，看我过来，招手搂住我的肩问道。
我正要回答她，她又伸长了手喊道：“来了来了！上去再说”
我们一并上了那个公交车，六月的北方已经热到多呆一秒都觉的要化掉，上车后还算有了一丝凉意，但车上的人也不算少，人贴着人总归不舒服。
我们走到了最后面拉着手环站着，她还穿着几厘米的高跟鞋，我有点担心的看了看她，她不在乎的摇摇头“没事没事哩”
车子缓缓地开了起来，我才给她说了刚才的事，她听我说完露出了一副笑脸说到：“你说那家？那女的死哩，没救回来”
我震惊的转头看她，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带着急不可耐语气说：“哎你不知道？那女的是个三儿，咦西和那男子躲到着有快两年了……啧啧谁知道突然闹成这了”
我指尖发凉，换了一只手拉住车环，低头听她继续说。
她用手装模作样的拢住嘴：“男的还有娃呢，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下好了三儿死了，正房也翻脸了，啧啧隐蔽工作做的真不行”她说这还笑出了声
说不要就不要了。
车开的不稳，她往旁边歪了一下喊了句哎呦，我赶紧扶住她，听她用方言说了两句脏话。
过了一会我才深吸一口气问她：“刚才那是……”
“女的爹，听说来过好几次两人都不让进门，没良心的，哎？…那老头听觉好像有点问题，几次邻居劝他别再来那老头像是没听见一样”
“哎哎那我做头发的地方”她碰了碰我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一个发廊，我伸头看去门口还坐着几个抽烟的女人。
“有时间带你一块去，烫个头，最近流行的”
“不用了”我勉强勾起嘴角，午后的热风从一开一关的门里吹进来，我却打了一个冷颤。
“啧”她撇撇嘴，问我：“你多大？”
“19”
“一会说二十”
“……好”我看着她点点头，好像快到了，她带我转身去了下车口，快下车时她又笑嘻嘻的凑过来：“那个女孩是逃出来的吧”
我一震，猛的看向她，她拉我下了车，往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走着，看着我挑了挑眉：“不是吗？”
“你……”
“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夹在手里指了指前面，“那儿”
我顺着她手看去，巷子里确实有一个不起眼的店，远远看去里面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嗯”我点点头，转头问她：“你怎么……”
“我见那么多人哩，第一次见你们就知道是逃出来的，看她穿的……啧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吧”
我愣了愣，没说话，和她一并向前走着。
“怎么跑出来了？和家里闹别扭？”她吸了一口烟转身弹了弹烟灰问道。
“没……出来玩而已”
“啧……没说实话呦小妹”她手伸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浓妆艳抹的脸凑过来：
“家里人找过来别赖姐姐我”
说罢，扔了烟用脚狠狠的碾灭，又换成一副笑脸带我进到店里。
我看她一扭一扭的背影，突然觉得好笑，弦思本来就是格格不入的，也难怪被看出来。
我也跟上她进了酒吧。
她和酒吧老板打了招呼，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副笑脸过来问我多大，我说二十。
“看着很小哩”
“不是童工就对了，我租户”李姨坐在高脚凳上和男人攀谈着。
聊了一会，他简单给我交代了工作，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说着李姨还差了句话：“十一点完了就走，这晚上不是小孩呆的地方哩”
说罢笑着和老板碰了杯。
再傻我也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店里很大，比门口看起来大多了，白天店里没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吧台坐着，看起来神游天外。
以前在南方上学时，附近有一个小酒馆，和这里挺像但不同，那是专门喝酒的地方，进去的人都穿的很体面，弦思带我去看过几次，终是没有进去，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成年。
现在成年了，却也进不去了。我走出酒吧站在门口掏出手机，果然，弦思给我发了短信。
我给她回复了别担心都挺好，问她吃饭没，她说吃了，有点想我，我轻轻笑了。
“妹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我转过头，看见是刚才那个老板，点了点头。
他站在我旁边，穿着有点皱巴的西装，微胖，戴着银色手表，一看就是商人的样子。
他抬抬手：“家离这远吗？”
“不远”
“嗯……”他点点头，跟走过来的一个人打了招呼，转过头解释道：“老朋友，你刚来这里？”
“是”
他转头看了眼店里：“刚李姨说你和女孩住一起？”
我点点头。
“有个伴挺好，一个人呆着太孤独了，呵呵”他说这自己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姓陈，你叫陈哥或者其他都行”
“陈老板”
他低头轻笑一声，“也行”，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年轻真好”
我不太明白他和李姨为什么那么爱笑，我觉得不懂，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这儿的人挺没礼貌的，平时多担待”
“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点点头，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出来几分钟后背的衣服已经黏在背上，汗唧唧的，我不耐烦的扯了一下，手机又震了，我转头给陈老板说还有事，明天过来上班。
老板点点头，让我去忙，我进去和李姨打了个招呼，李姨怕我不认路非要跟我，我说我来过这，认路，她笑了笑说行，又回到酒坐上寒暄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多少人，我坐在公交车后面想起过来时李姨跟我说的事看着窗外流动的小商小贩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还专门注意看李姨说的发廊，抽烟的女人不在了，一闪而过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天气真的很热，前面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敞着窗户，热浪一阵一阵打在我脸上，有几次没调整气息感觉快要窒息，我不想换座位，应该是因为热风吧，吹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要上楼时，碰到了卖花的老奶奶，我过去问有没有阳光不好的也能勉强养活的花，老奶奶摇摇头，用手慢慢的在一排排花上吧啦吧啦。
“花啊，哪有不要阳光的哩”
我看着一排排鲜艳的花愣了好久，最后还是买了两个多肉。
想着养死了就养死了，大不了再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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