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脸,转过身来,顶着半边大红掌印,对那小二人道:
白鹿殿下……你是不是伤口裂了?
这时的白鹿从莫名远方的美景中醒了过来,有些担心谢怜。
谢怜一低头,“哦”了一声。
他脱了衣,端的是一身羊脂玉般的好皮肉,只是胸口严严实实束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裹得死紧,连脖子和双腕上也都缠满了绷带,无数细小的伤口爬出白绷边缘,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想着扭了的脖子也差不多该好了,谢怜便一圈一圈地开始解下绷带。扶摇看了他两眼,道:
扶摇谁?
谢怜什么?
扶摇与你对战者是谁?
南风对战?没有啊。
谢怜我自己摔的。
南风……
扶摇……
便是三天前下凡砸道白鹿后两人一起滚下来时落下的伤了。若是与人对战,还真不一定能伤到这种程度……
然而在下一刻,南风与扶摇的目光俱是凝了起来,落在他脖颈之上。
一只黑色项圈,环在他雪白的颈项之间。
对于此,白鹿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觉察到他们的目光,谢怜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道:
谢怜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咒枷?
咒枷,顾名思义,诅咒形成的枷锁。
被贬下天界的神官,将有天谴化为一道罪印,施加于其身,形成束缚,封禁神力,教他永远也摆脱不掉。就像是在人脸上刺字,或是用锁链锁住手脚,是一种刑罚,也是一道警示,令人恐惧,也令人耻辱。
他猜这东西可能让两位小武官心中忌惮和不舒服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借口去找件衣服穿到外面溜一圈,却被扶摇一个白眼加一句
扶摇你这幅样子去到大街上,可以说是十分下流了。
南风到殿后随手扯了件庙祝的衣服丢给他,这才不用再继续下流。
经过方才一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是谢怜拿出灵文殿给的卷轴,道:
你们要不要再看看?
白鹿摇头。
南风看过了。要好好看看。
扶摇什么叫我才需要好好看看。那卷轴写得语焉不详,一钱不值,值得一看再看?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
白鹿的声音幽幽的传来,道:
白鹿在吵我就一只手提一个把你们丢回仙京去!
一语未了,南风扶摇纷纷安静下来。
虽说白鹿是名女子,可却说到做到。她可是史无前例的女将武神,是能和君吾打成平手的存在。单手将南风或是扶摇丢回仙京这她还是绰手有余的。
白鹿对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南阳庙——为什么南阳多信女,是吗?
啊,方才说到哪儿了?南阳庙——为什么南阳多信女,是吗?
看不成正事,那就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原来,除了大几百年都在人间收破烂的太子殿下,当今诸天仙神皆知,南阳真君风信,曾有一段岁月被称为“巨|阳真君”。他本人对这一称呼,那当真是深恶痛绝。而大家对他的经历,也只有一个字的感想:“冤”!
因为,原本的正确写法,乃是“俱阳”。之所以会被误传,是因为这么一件事。
多年以前,有一位国君兴修宫观,为表诚心,特地亲自给每一宫每一殿的匾额都题了字。可偏偏在写到“俱阳殿”的时候,不知何故,他写成了“巨|阳殿”。
这下,可愁死负责宫观修建事宜的官员了。他们捉摸不透,陛下是到底是故意要改成这样的呢,还是不小心写错的呢?如果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明令下旨说我就是要这么改?如果不是故意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总不能说“陛下,你错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觉得是在讽刺他粗心?暗示他知识浅薄?心不诚?而且这可是陛下的墨宝,不用难道要作废吗?
天底下最难揣测的,就是圣人之意了。官员们极度痛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委屈陛下,不如委屈一下俱阳真君。
不得不说,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陛下那边现俱阳变成了巨|阳后,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是请了一批学者,大力翻阅古籍,找出无数细枝末节的理由,写了许多文章,竭力证明原本便是巨|阳,俱阳才是错误的写法。总之一夜过后,全国的俱阳殿就都变成了巨|阳殿。
莫名其妙被改了神号的风信过了十多年才知道这件事。他基本上从来不仔细看自家神殿的招牌,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很郁闷,怎么好像到他庙里来参拜的妇女这么多,而且个个都含羞带怯脸蛋通红,上香的时候都求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弄清怎么回事后,他冲到九霄之巅对着烈日长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各位神官都被他震惊了。
骂完以后也没办法,拜就拜吧,他总不能说跟这些虔诚祈求的女子们过不去,硬着头皮听了许多年。直到巨|阳又被一位觉得这简直不成体统的正经国君改成了南阳,大家还是没忘记他除了作为一个武神以外还能顺便保佑什么。但是,大家也坚守着一个默契:绝对不要用那两个字来称呼他。同时,也坚守着一个认知:如何评价南阳真君?一个字:好!
只要别让他开口骂人,一切都好!
那头南风的脸已经黑得赛陈年锅底,这厢扶摇还诗兴大,斯斯文地道:
扶摇妇女之友,求子最强。壮阳秘方,送子南阳。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鹿和谢怜都很有善意的憋住了笑。
南风你少来这里阴阳怪气,要实在闲得慌就去扫扫地!
此一句出,扶摇的脸也霎时锅底了。若说南阳殿的是听不得人家说那两个字,玄真殿的便是听不得人家提扫地这个词儿。因为慕情在皇极观做杂役时,就是整天给太子殿下谢怜端茶送水扫地铺床。有一天,谢怜看他一边扫地一边默诵修行口诀,被他这种刻苦努力、逆境求学的精神感动了,这才去向国师求情收他为弟子。这事怎么说呢?可大可小,可耻辱可美谈,就看当事人怎么想。显然,当事人认为此乃毕生之耻,因为慕情和他座下的武将,都是听到这个词必跟人翻脸的。果然,扶摇定了定,看了一眼一旁很无辜地摆手的谢怜,冷笑道:
扶摇听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南阳殿都多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呢。
南风你家将军确实忘恩负义,有什么好说的?
谢怜呃……
扶摇你家将军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有甚资格戳戳点点?
谢怜……
听他们这样把他当成大棒互锤对方上面那位神官的脊梁骨,谢怜终于听不下去了,想插句话。
然而白鹿动了,她轻轻的将手放在供台上,朝三人淡淡的一笑。
“咔擦”一声,供台碎了一只角。
那只角被白鹿碾成粉末吹散了。
谢怜惊呆了,她这一招竟然没有用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