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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继承之章(上)

生灵自由

1

生在帝王家,究竟是幸运还是一种无奈?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就连父王也无法给出吧。

位高而孤寒。身份愈高,肩上的担子便愈重。

他是帕雅丁家族唯一的儿子,江浪。三个月前,父王阿克拉与世长辞,由他继承王位。自此,十五岁的他多了一个尊称——少狼主。

狼历3513年,这是他继位的年份,却并非一个好流年。后世的史学家在编纂灰狼王国乃至整个狼国的史书时,总会针对此年标上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脚:多事之秋。

是的,这注定将是个动荡不安的时代。

对外。在得知灰狼主父去世的消息后,真狼王洛戛第一时间宣布边境戒严,大批古戛纳军队南下进驻阳和地区,对灰狼北境门户虎视眈眈,由此宣告两国五年前在鸿门坂签订的停战协议正式名存实亡;西南方向,颖狼虽未明确表明立场,但迫于铁王座的施压,也不得不中止了与灰狼方面的贸易往来,颖狼后寒凌同时下令各地领主进行战备动员,以便随时策应真狼的军事行动;还有曾在历年战事里元气大伤的犬族自治领,贼心不死的他们仍不时派遣部队,肆意骚扰、蚕食灰狼边疆,致使局部冲突愈发频繁。

对内,灰狼的国土局促于狼国东方一隅,既无真狼的辽阔,也无颖狼的富庶。帕雅丁家族能在此地屹立十余年,全凭先王阿克拉的雄才大略与赫赫武勋。但灰狼主父已逝,效忠于帕雅丁旗下的军队虽未有直接动荡,却也早已流传出不少非议——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毛头小子?他既没有父亲的威望,也没有出色的果敢,缺乏资历,更没有显赫的战功,仅凭老狼王临终前的一句嘱托,实在难以让众人心服。

这就是江浪所继承的国家:表面上凭借不俗的军力割据一方,实则深陷内外交困、危机四伏。无论是洛戛、寒凌,还是犬族方面的政客,甚至包括帕雅丁家族旗下的封臣,无不对这位所谓的少狼主抱持疑虑与悲观。

他心知肚明,若要破除这些质疑,就必须有所作为。可他同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力不从心,这个弱小的国家身处强敌环伺之中,面临的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即便是英明如先王阿克拉,也不过是勉力维持局势,他又能有什么破局良策?唯有苟延残喘,过一日算一日。

独自伫立于悬空的长廊上,他将目光掠过后花园的庭院,池塘水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宁静得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但只有他知道,风暴正在远海的暗处悄然凝聚,随时准备以血与火撕裂这虚假的宁静……

他缓缓举起紧握的右手,掌心的魔狼石英映照出他棱角分明却过分苍白的脸庞。

“父王……请您告诉我,该如何守护这个国家,守护我们的一切……”

他闭上双眼,父王弥留之际的谆谆嘱咐又一次在耳畔回响,久久不散:

“真正的光明在你心中……感触于心,力量在身。”

感触于心,力量在身……他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轻轻摇头。我连自己的心在何处都遍寻不得,又何谈感触……

远方的天际隐约传来雷鸣,危机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他握紧手中的石英,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却又隐约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江……陛下。”

待他重新回首时,苍穹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刀锋划过丝绸。这位已故塔伦坡主君的私生子留着深蓝色的短发,纤细的身材在宽大斗篷下更显单薄,清秀儒雅的面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唯有那深邃且锐利的双眸,却分明带着与其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与稳健,只是就目前看来,苍穹暂时还没习惯将对他称呼改成生硬的“陛下”。

伴随着目光掠过他手中仍在微微发光的魔狼石英,苍穹眼中也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忧虑,“陛下,诸位将军与封臣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魔狼石英,他在心底泛起一丝苦笑。等候多时,这话说得何等委婉,实则却是在提醒他——王国的重臣都在等待他一人。作为新任的君主,每一次会议都是对他无声的考验。出席军事会议固然是君主的职责,但他比谁都清楚,在议事厅等待着他的,不仅是军报和战事,更是无数双衡量他能否胜任的眼睛。也罢也罢,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想逃避也是没用的……

“嗯,我现在就去。”

封闭的议事厅内,桌面上青铜铸造的狼国全境地图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灰狼王陛下到”的通报声让厅内顿时寂静,黑三等父辈时期的老将与新晋提拔的诸位年轻将领均已就位,除此以外还有番茄——来自帕雅丁最重要的盟友,若尔盖家族的年轻公子,正是他带来了最新的紧急军情,让整个厅堂弥漫着凝重的气息。长桌最顶端的高背王座虚位以待,显然是为君主所留。他强打起精神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众人先后颔首致意后落座,苍穹则按剑肃立于他的身后,以锐利的目光缓慢扫过全场。

会议主题是本月份的周边军事态势,毫不例外,尽是些令人麻木的军务周报:古戛纳军在界河北岸调动重兵开展军事演习,示威震慑之意不言自明;效忠于极地家族的“凛冬”以莫须有的名目扣留了三批灰狼商队货物,留驻南方堡的帕雅丁大使已对此向颖狼后发起外交照会;雪鸣山北麓巡视的游骑兵传来报道,犬族工程兵重新开始在阵地上修筑新的哨垒,可为大军提供深入推进的前沿阵地……这些消息如钝刀割肉般消磨着耐心,的确很难让他打起精神,

除非——某个特定名词多次被重复提及。

例如……水匪。

月初,水匪夜袭泽地渔村,焚毁渔船二十七艘;七日,水匪绕开阳和关隘洗劫牧场,掠走牛羊数百头;十六日,水匪大举进犯若尔盖下属封臣领地,围困要塞三日,期间劫掠田地庄稼,焚毁民宅;至二十四日,水匪又突袭王都尕玛尔以北军械库,杀害守卫十一名,抢夺兵器甲胄不计其数……

镌刻在圆桌地图上的古戛纳河流域已缀满象征敌对的红色标记,仿佛国土割裂后流出的鲜血。当黑三第七次提及有关水匪的情报时,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止住了话头:“这伙水匪是什么来路,为何会出现得如此频繁?”

“回禀陛下。”身着银蓝披风的年轻公狼应声而起,他叫皓宇,一位庄园主子弟出身的参谋,同时也是近期提拔的新生代将领。“古戛纳河作为我国与北方铁王座的界河,因两国的长期敌对关系,官方力量难以有效介入管辖,故而在中游形成了一片长达数百里的三不管地带。此地水道错综复杂,岛屿沙洲星罗棋布,历来都是水匪猖獗之地。以往这些匪帮力量分散、各立山头,使用的也都是些破旧渔船,无非只是劫掠些过往商旅,从不敢与正规军正面交锋,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成不了气候。”

皓宇指向桌面,沿着地图上蜿蜒的古戛纳河划过,“然而大约从两个月前开始,古戛纳河中游水域崛起了一股新的势力。不清楚他们是外来者还是本地多股水匪合并而成,为数多达上百之众,以雇佣兵集团的身份自居,更配备有十多艘经过改装的快艇。最令人不安的是——这帮水匪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术素养。他们的阵型变换、进攻节奏、甚至是撤退时的掩护配合,都显示出严格的军事训练背景。据目击者称,他们最显著的特征是每次出击时,桅杆上都悬挂特制的白色风帆,迎风飘扬宛如流云过境,故而称其为‘流云集团’。”

“陛下,皓宇兄所言不虚,这伙水匪不仅凶悍,还异常狡猾!”若尔盖家族作为河流沿岸的领主,在此次匪患中蒙受了最惨重的损失,坐在右侧的番茄早已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庞,此刻也忍不住愤然起身汇报道:“他们不仅多次击败我军的沿岸巡逻队,还总能在大军围捕到来前及时撤离。家父曾多次派人跟踪,可结果要么是被半途甩掉,要么找到的却是其他小股水匪的巢穴,完全被他们戏耍到团团转!”

说到这里,番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从怀中取出一小截护腕,郑重放在了桌面上:“但是在一次遭遇战后,我军缴获了他们遗弃的一件装备,或许能帮助解答陛下的疑惑……”

破碎的护腕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其上赫然雕刻着古戛纳家族的淬火双剑纹章。

“经鉴定,这确实是铁王座军队的制式装备。”番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陛下,这足以说明他们的来历!流云集团绝非普通水匪,而是装成水匪渗透过境,袭扰我国的日常生产生活的精英特战部队,这一切想必全都是出自洛戛的阴谋!”

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黑三、凯撒等老将纷纷面露怒色,显是认同番茄的判断。“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名叫暴雷的年轻将领更是当场拍案而起,厉声高呼道:“古戛纳家的军队早就骑在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了,现在又要将战火烧进我国腹地,难不成我们就只能蜷缩在城堡里瑟瑟发抖吗?要我说,既然他们要战,我们干脆奉陪到底,跟他们战个痛快!”他的振臂高呼引发了不少同僚的热情响应。

“请诸君稍安勿躁,番茄公子的猜测确有其理,但或许并非事实。”皓宇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根据我们在阳和地区的线报,从上个月开始,悬挂白帆的水匪同样多次现身古戛纳河北岸。据目击者描述,这些水匪作战时所使用的战术,与袭击我国的流云集团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劫掠对象主要是真狼的船队,不仅有很多商船,还有满载军需粮草的运输队。”

“不可能!”番茄脱口而出,另一名年轻将领霆明也紧皱着眉头道:“真狼部队会袭击己方的船队?这不合常理啊!莫非他们并不是洛戛派来的吗,那又为何……”

王座上的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诸位与会者,最终定格在那枚破碎的护腕上。流云般的水匪,若尔盖的损失,古戛纳的纹章,以及对真狼商船的攻击……一系列自相矛盾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盘旋,织成一张迷雾之网。

“同时对两个敌对王国展开无差别攻击,这确实令人费解……”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不断轻敲桌面,节奏紊乱而无序。凝视着桌面上那道渗着血的河流轮廓良久,他终于缓缓抬起眼帘:“既然如此,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率先开口的仍然是皓宇:“启禀陛下,流云集团既已袭击真狼,说明他们并非铁王座方面的附属。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下以为,或可派遣使者与之接触,许以重金招安。若能将这支精锐雇佣军收为我用,不仅边境危机迎刃而解,对我军较为匮乏的水面战力亦是极大的补充,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荒谬!近两个月来,流云匪徒焚我田地、掠我子民、伤我将士!如此累累罪行,岂能轻易饶恕?”若尔盖公子番茄大声反对,转身面朝王座拱手奏道:“我堂堂灰狼王国,岂能自降身份与匪徒为伍?若是消息不慎走漏,我国军心民心何存?又要给敌国凭空增添多少笑柄?王国威严不容玷污,必须以武力彻底剿灭这群狂妄之徒!请陛下准我率兵剿匪,若尔盖家族愿立军令状,不出半月,必取匪首首级献于王座之前!”

“但当前我国三面受敌,战力吃紧,何必再凭空树敌,开辟新的战线?”

“正是因为三面受敌,我军才更不能示弱!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权宜之计未尝不可!”

“血债必须血偿!”

争吵声、斥责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多的部将与封臣也纷纷加入其间,彼此辩驳据理力争,但总体来说还是主战派更占多数。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局面,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个月来接连的压力、疲惫,此刻头绪纷乱的局势再加上部下们的争吵,早已让他紧绷着的神经濒临崩溃。他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角,正准备开口下令择日再行商议之际,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轰响,议事厅紧闭着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开什么玩笑,怎能跟这些十恶不赦的坏蛋妥协?!”

清脆稚嫩的嗓音婉如银铃,却让在场所有与会者齐刷刷变了脸色,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主战派与主和派一时间竟同时噤声,倒吸着冷气面露难色,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头痛的存在。

十岁的紫葡萄站在门前,双手抱胸,黛紫色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其中几缕发丝顽皮翘起,好像刚从什么大冒险中归来。小公主深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恼怒的火焰,恰似暮色中最深沉的晚霞,神秘而耀眼,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褐色猎装更衬得她娇小的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悬挂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玩具袖珍弩,正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坏了,小祖宗来了,这会也没法开了。

世人皆知,已故的先王阿克拉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他的儿子江浪继承了属于父亲的睿智与机警,至于勇敢与尚武的特性,却出人意料地尽数遗传给了小女儿紫葡萄。明明身为一国公主,她却不爱红装爱武装,三岁时就把袖珍弩当成玩具,整天抱着爱不释手,五岁学会骑马,很快就带着那匹小马驹跑遍了城内城外每个角落,如今十岁,更是已经成为王宫内外赫赫有名的“狂犬”。尽管宫廷教师们都一致认为,公主殿下先天拥有堪比上古神明的魔力储备,风水火土各系魔法天赋更是不可估量,但她偏偏不爱学习,整天和兄长收养回来的一帮野孩子们厮混,遇到问题也是习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暴力解决。灰狼子民们明面上尊称她为“王国之光”,私下里的评价却要复杂得多,且普遍不怎么友善。

自三个月前灰狼主父去世以来,紫葡萄确实是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但就近期的表现来看,她这刁蛮任性的性子似乎又重新回来了,甚至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小紫,说过多少次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疲惫,“这里是议事厅,商讨军机要事的场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紫葡萄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兄长的目光,她径直走到桌前,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愤慨:“我听到你们在讨论那群雇佣兵的事了!这些坏蛋袭击了我们的领土,害死了那么多平民和卫兵,你们居然在讨论要不要拉拢他们?”说到这里,皓宇苦笑着低下头,其他主和派的将领也自觉移开视线,无人敢与这位小祖宗对视,幸好公主殿下的抗议对象不是他们,而是自己的王兄,“老哥你难道忘了吗?对付坏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得他们跪地求饶!就像父亲常说的,帕雅丁的荣耀之路,是用敌人的鲜血铺就的!老哥你别一直装聋作哑,说句话给大家表个态呀……哎呦,老哥?”

不等紫葡萄反应,他已伸手精准地拎住了妹妹的衣领,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放开我!你不敢去打水匪,就晓得欺负我!”紫葡萄像只被惹恼的小野猫般拼命挣扎,而他对妹妹的抗议充耳不闻,只是径直将她提溜到番茄身边,同时平静宣布道:“今日到此为止,所议之事择日再续。番茄,带她出去。”

若尔盖公子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牵起了紫葡萄的手,但公主殿下始终倔强地试图挣脱:“我不要!我还没说完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场其余众狼则如蒙大赦,起身告辞后迅速而有序地退出了议事厅,不时还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若是灰狼王陛下处理国事时能有管教妹妹一半的手段,王国今日的处境或许也不会如此艰难。

待到喧闹的小公主被劝离,空荡荡的议事厅终于重归寂静,他跌坐回王座,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长久凝视着地图上围绕着本国边境犬牙交错的敌对标记,他伸手取过那杯早已备好却一直未动的红酒,仰头抿下一大口,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并未缓解丝毫心头的苦涩,仿佛咽下的不是美酒,而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她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呢……”过了良久,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吞没,“父亲才离去三个月,国内国外危机四伏,她却还是那样任性耍脾气,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这个兄长……”

然而一直静立身后的苍穹却忽然开了口:“陛下,恕我直言,令妹或许比您想象的更加成熟。”

“哦?”他略显诧异地转头,毕竟他可从没想过,最让自己头疼的妹妹居然还能和“成熟”这种评价联系在一起。

“先王去世后,您终日沉浸在政务与悲伤中。”苍穹平静地陈述,“令妹看似任性胡闹,但她的每次出现,不都是在您最为消沉的时候吗?”

他怔住了,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三个月来的片段:每当他独处沉思时,小紫总是“恰到好处”地意外闯祸,不得不逼着他亲自出面处理;每当他熬夜批阅奏章时,她又总会“一不小心”弄翻烛台或墨水,打断他枯燥的公务……“你是说,这些都是她故意的?”

“正是如此。令妹是在借此提醒您,生活还要继续。”苍穹轻声道,“这段时间以来,令妹的悲伤不亚于您,但她仍然选择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转移您的注意力,以便您能重新振作起来。至于您所看到的,不过是她刻意想给您看到的表象罢了,毕竟她是如此聪明,一点都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酒杯因愣神而微微倾斜,以至于深红色的酒液险些洒出。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妹妹刚才站立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她神情中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那般倔强,半晌,一丝混合着苦涩与自嘲的笑容浮现在他唇角:“所以……一直以来不懂事的,其实是我自己吗?”

他将手中的酒杯轻轻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击,“小紫现在在哪里?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似乎一直没有好好和她谈过心。”

苍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陛下,您忘了吗?因近期匪患严重,您早前已做出决定,组织王族成员前往若尔盖领地巡视,抚慰当地军民,日期就是今天。公主殿下是与番茄公子一同离开的,想必他们已经提前启程了。”

“对喔。”他苦笑着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这日子过的,安排好的事情都能忘记,唉,真是昏过头了……”

他这副样子应该看起来很是滑稽,毕竟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苍穹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需要我去准备吗?”

“暂时不必了。”他却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最上方那份紧急军报的火漆印还留着烛泪的痕迹。“等处理完这些我们再动身,午后出发,入夜之前应该能在若尔盖领地与他们会合。”

当他再次抬头时,窗外已是黑云压城。一道闪电撕裂天际,豆大的雨点开始猛烈敲打琉璃窗,狂风呼啸着卷起庭中的落花,紫蔷薇花瓣混着雨丝在空中狂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卷入汹涌的暗流之中。苍穹悄然从身后为他披上了防寒的斗篷,指尖掠过肩头时微微一顿。

“暴风雨要来了。”他轻声感慨道,“苍穹你说……父亲若是还在,会怎么应对?”

“这个嘛……”

苍穹抬手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轻轻摇曳。

“先王一定会说:暴风雨终将过去,而狼群永远会在月光下继续前行。”

2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道无边无际的水幕。王家车队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凉飕飕的秋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将那面象征王权的蔷薇旗帜沉重地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往日的雍容华贵。

“啊——好无聊啊。”

车厢内,紫葡萄无精打采地趴在窗口,任凭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深紫色的眼眸无神地望着窗外。雨水顺着窗沿蜿蜒流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一片。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她又一次委屈地抱怨着,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要不是这场讨厌的雨,我现在应该骑着柔柔在外面尽情奔跑呢!你们看,连我的新马裤和马靴都白穿了。”

“坐在车里不是更舒服吗?”坐在对面的小白狼温和地笑了笑,为她递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花茶,“有软垫,有暖炉,还有茶点,总比在马背上颠簸,被雨淋成落汤鸡强得多啦。”

布兰卡和坐在旁边的洛波一样,都是江浪多年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被安排在宫中作为公主殿下的玩伴与学伴。车厢的另一侧,格林也从书页里抬起了头,身为帕雅丁管家逸风的儿子,他无论去哪儿都手不离书本,此次也不例外,“白子说得对,老姐。马车里还能看书呢,要是在外面骑马,书页肯定都湿透烂了。”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副格外成熟稳健的小大人模样。

“可我宁愿淋得透湿!”紫葡萄不满地拍打着柔软的座椅,“至少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儿,哪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么小的车厢里,连伸个懒腰都费劲,完全跟坐牢没什么两样嘛!”

“公主殿下,请稍安勿躁。”或许是听到了她的牢骚话,车外送行的番茄也放缓马步靠近了窗前,雨水顺着他俊秀的脸颊滑落,他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虽然下雨天不能骑马让您不开心,但是您知道吗?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因为战争和自然灾害失去了一切,睡在漏雨的草屋里,甚至露宿在树冠下。我们此次出行,不正是为了帮助这些失去家园的人吗?”

他忽然顿了顿,几缕湿发贴在额前,声音也变得稍显严肃:“除此以外,我们不让您骑马,也是担心现场的混乱情况会让您受到伤害。”

“哈?担心我?”

正当紫葡萄想要反驳之际,车队已缓缓驶入了一个沿河的渔村,呈现于眼前的景象也让她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满——

曾经宁静祥和的村落如今已沦为一片废墟,焦黑的梁木如同巨兽的骸骨,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泥泞中,几处残存的墙壁上还留着烈火焚烧的痕迹,像是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雨水虽在不停地冲刷,却无法彻底洗去空气中那股弥漫的焦糊与腐朽,那是一种令人深深绝望的死亡气息。

更令人心碎的是那些幸存下来的灾民。他们衣衫褴褛,在废墟间搭起了简陋的帐篷,却只是些用破布和树枝搭建的栖身之所,此刻正在狂风骤雨中摇摇欲坠。幸存者们个个面黄肌瘦,眼中失去了光彩,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缠绕着已经发黑的布条,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更是少得可怜,几个破碗、一床湿透的薄被,就是全部家当。她看到有个老妇背靠着残垣断壁,任由雨水打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曾经是家的地方,另一位年轻母亲怀抱着婴儿,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遮挡风雨,但那单薄的身躯又能提供多少庇护?

当王室车队出现在村口时,灾民们先是惊恐地各自躲避,待看清是官家的人马后,又如同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他们纷纷从临时避难所中涌出,不顾一切地跪在泥泞中,朝向她所在的车驾伸出颤抖的双手。

“老爷、小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孩子已经发烧三天了,求求您救救他!”

“我的家没了,妻子和女儿也被那些水匪……全都没了……”

番茄立即下马指挥赈灾,但他的眉头很快紧锁起来。几车物资在这么多灾民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发放的食物与药品不仅质量粗糙,数量更是少得可怜,不过一会儿便已被哄抢一空。于是没过多久,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只瘦弱的老狼刚拿到一小块黑面包,就被几个空手而归的年轻人粗暴推倒在地;那位带着孩子的母亲拼命护着分到手的一小袋面粉,却被更多村民团团包围在中间无法脱身。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不止一处,没有得到救济的灾民开始疯狂地抢夺他人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粮食,为了一块发霉发硬的干粮,为了一片臭烘烘的咸鱼干,曾经和睦的邻里甚至可以打得彼此头破血流。场面很快开始失控,越来越多的灾民向王家车驾涌来,声嘶力竭地索取更多的救济,眼中最初的期盼已经变成了绝望的疯狂。“退后!全部退后!”若尔盖家的骑士与侍卫用身体在车驾旁组成了一道封锁线,却很快被失去理智的灾民们冲击得摇摇欲坠,几个孩子被挤倒在泥地里,发出惊恐的哭喊。

紫葡萄怔怔地望着车外地狱般的景象,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就连最恐怖的童话故事也不及眼前现实的万分之一。当看到那些枯瘦如柴的手从侍卫的空隙间伸进来,颤抖着朝她作乞求状时,她竟出乎意外地没有本能躲避,而是下意识解下了斗篷领口那枚镶嵌月长石的银质别针,轻轻递到了一位老妇的掌心。

“拿去吧,能换多少粮食就换多少。”在将手缩回车内后,她又忍不住小声埋怨道:“番茄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带更多的物资来?这点东西怎么够分……”

“因为……附近的农场和仓库都已经被匪徒抢光了。”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突然从车窗下方传来,“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若尔盖的老爷还要留着过冬。”

紫葡萄惊讶地探出头,只见车窗下站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她破旧的麻布裙裾沾满泥浆,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满脸污垢让人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雨中闪着光,看起来像是因为个子太小,趁着侍卫们没注意才抽空子钻进来的。

“快进来,别淋雨了!”紫葡萄深知若是被番茄或者侍卫们发现,这个擅自接近王室车驾的小女孩肯定会被立刻赶走的,于是连忙对洛波使了个眼色,将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小女孩进来后,布兰卡为她递上了还冒着热气的奶油面包,金黄的表面洒着一层糖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她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先规规矩矩地朝紫葡萄躬身行礼:“谢谢小姐。”脏兮兮的小手在裙摆上擦了又擦,仿佛生怕弄脏了这精致的瓷盘。

“你刚才是说……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紫葡萄一边轻声问,一边用绣着蔷薇的丝帕替小女孩擦去脸上的泥点。

“是这样的。水匪们把沿河地区所有的粮仓都烧了,现在整个若尔盖领地就只有木户堡还有储备过冬用的存粮,但领主大人不会放出太多物资的,要不然他的领民到了冬天也会挨饿。”女孩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动作斯文得与她的穿着毫不相称:“受灾的不只有这个村子,从上游的黑水村到下游的芦苇湾,沿河有十多个村镇都遭殃了,成千上万的居民无家可归,这个冬天……会很难熬。河水会结冰,没有柴火,没有食物,很多人可能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布兰卡已经忍不住抽泣出声,紫葡萄的眼中也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讲述这一切的小女孩却异常平静,仿佛仅仅只是在客观介绍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阿爹和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那时候我还不太记得事,是哥哥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哥哥告诉我,我们都要学会接受命运的安排,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接什么,哭闹是没有用的,反而浪费力气。”

“那你哥哥现在在哪儿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一旁的格林好奇地探过头。

女孩捧着面包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飘忽,但还没等紫葡萄注意到这点,车外却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打断了车厢内的对话:

“快看!是宛漠沙商队的旗号!”

“发冲老爷来了!我们有救了!”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紫葡萄看见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正从上游方向沿路驶来,共计有二三十辆装载得满满当当的货车,厚重的篷布下露出粮袋的轮廓。为首的青年公狼身着一件略显破旧的褐色皮夹克,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流淌,却掩不住他眼中锐利的光芒。紧随其侧的红发女子同样一身干练的皮衣,腰间别着一对短刀,英气逼人中带着几分野性。随着青年公狼举手示意,车队在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整齐停下,动作之娴熟,显示出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队伍,伙计们迅速展开一面靛蓝色的旗帜,上面用银线绣着“宛漠沙商号”的字样,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无偿领粮”。

灾民们随即如潮水般向商队蜂拥而去,围困王驾的人群瞬间散去大半,侍卫们终于得以喘息。

被称为“发冲老爷”的青年公狼利落地跳上一辆货车的车辕,声音洪亮而沉稳地传遍全场:“乡亲们请排好队,老人、妇孺优先,青壮年帮忙维持秩序!我发冲在此立誓,今日定能让每个人都能领到充足的物资!”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奇特的感染力,灾民们竟然真的开始有序排队。与此同时,商队的伙计们也训练有素地开始卸货,一袋袋粮食、一捆捆衣物、一箱箱药品被迅速整理出来,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甚至还带来了几位随行医师,此刻已经开始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为伤者和病患诊治。

“发冲?宛漠沙商队?你认识他们吗?”紫葡萄轻声问起身旁的小女孩,目光却无法从那个指挥若定的身影上移开。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叫发冲的青年公狼比番茄看起来可靠得多,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透着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并且他的面容……看起来也有几分似曾相识?

“宛漠沙商队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听说发冲老爷和烛颜小姐都是穷苦出身,白手起家,行商狼国各地赚了不少钱。”小女孩点了点头,声音依然平静,“他们原本只是途径若尔盖领地,但是在看到水匪造成的惨状后,就毅然决定留下来帮助,主动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已经救助了沿河地区的不少受灾村镇,就连若尔盖领主大人都曾派人表彰过他们的善举,称赞他们是‘乱世中的明灯’。”

就在说话间,番茄也已带着几个部下策马向商队走去。紫葡萄看着番茄与发冲在雨中交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当她看到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时,她猜测番茄应该是在代表木户堡向宛漠沙商队表达感谢。然而细心的紫葡萄也注意到了,尽管两人表面上彬彬有礼,但那握手的时间似乎过于短暂,分开时发冲的嘴角也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还有站在他身旁的红发雌狼烛颜,自始至终都对番茄保持着一种警惕的姿态,她的手从未远离腰间的短刀,目光不时扫视周围,特别是在看到停留在远处的王室车队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哥哥……”紫葡萄突然想起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但当她转过头时,小女孩却迅速地低下头,专心地小口啃着手中剩下的面包,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不过很奇怪的是,那半块面包不知何时在她手中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那些天杀的水匪!若不是他们丧尽天良、烧杀抢掠,这片原本富饶的土地又怎会变成如此人间地狱!”

洛波愤怒地一拳砸在车厢壁上,震得车窗嗡嗡作响,稚嫩的脸庞也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今天发粮食有什么用?明天说不定又会被抢走!要我说,只有把那些祸害全部连根拔起,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说大话谁不会?”布兰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是剿匪真有这么容易,说说就来,那些将军和大人们在开会时又何必争到不可开交?连人家的老巢都找不到,两眼一抹黑,谈何剿灭?”

“话虽这么说,可难不成就这么白白看着他们……”正当洛波面红耳赤地要反驳之际,车外却又突然传来了警惕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与敬畏:

“请问……公子小姐们是在讨论流云集团的事吗?”

原来,随着大部分侍卫都去协助商队维持秩序,几名领完救济粮的灾民也借机得以靠近了车驾。为首的是一只身材魁梧却满脸疲惫的壮年公狼,他左臂缠着的绷带已经脏污不堪,隐约渗出血迹,却仍然毕恭毕敬地向车内礼貌行礼,眼神中既有感激又有不安。

“尊贵的小姐,请问您是若尔盖家的人吗?”壮汉小心翼翼地询问,声音因伤痛而略显沙哑。

紫葡萄刚要否认,却突然想起番茄在路上对她的嘱咐——此次出巡最好隐瞒公主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灵机一动,随即点了点头,刻意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更成熟些:“是的,我是番茄公子的妹妹。”

灾民们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又要跪拜行礼,却被紫葡萄急忙摆手制止了:“不必多礼,救助领内子民,本就是我……我们的应尽之责。”

雨丝渐渐稀疏,天光透过云层洒下几缕微弱的光亮,紫葡萄无视了布兰卡的连连劝阻,执意推开车门下车。精致的鹿皮靴子刚踏上地面,就立刻被污浊的泥浆所淹没,但她全然不顾,径直走向了那个受伤的壮汉,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刚才提到了流云集团,你是否知道更多有关他们的情报呢?请一定要坦诚相告,任何细节都可能对今后的剿匪工作起到帮助。”

“是的小姐,我知道!”

壮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与愤怒交织的神情,他激动地比划着:“那些天杀的匪徒!他们总是趁月色明亮的夜晚乘快船来袭,船头白色的风帆在月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他们不仅抢走我们的粮食和财物,还专门屠杀青壮年,把所有妇女和儿童全都带走,最后又放一把大火,毁灭一切证据!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是被他们给……”

紫葡萄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旁的格林却默不作声地从另一个灾民手中接过刚刚分发到的粮袋,仔细检查起里面的谷物,不时用手指捻起几粒放在鼻尖轻嗅,又对着光线仔细观察着成色,他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可恶啊,这群畜生!”听完壮汉的哭诉后,洛波随即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嗓子,将拳头砸在门框上:“我们就应该直接去端了他们的老巢,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确实,如果这是唯一能帮助这些灾民的方法的话……”紫葡萄重新转向壮汉,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你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吗?”

“知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诺洛沙洲!”壮汉连忙点了点头,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番,随即压低声音接着道:“古戛纳河中游有一大片连绵的沙洲群,诺洛沙洲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上面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和灌木,人迹罕至极其隐蔽。我曾在河上打渔时偶然看到匪徒在那里活动,本想向官家报告,但像我这样的平民,根本没有资格面见领主大人……”

紫葡萄眼前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你能否带我们去诺洛沙洲附近侦查?若是真能一举找到他们的老巢……”

洛波兴奋地表示支持,布兰卡却担忧地摇了摇头:“这太危险了老姐!至少应该先告诉番茄公子……”

“不行,番茄他太过优柔寡断,又忙于赈济灾民,等他做决定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只怕水匪早就闻风而逃了!”紫葡萄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机不可失,趁着番茄他们现在都在忙,无暇顾及我们,我们立刻动身!格林,你怎么看?”

“老姐你们先去吧。”格林将粮袋系好后重新归还给灾民,神色凝重地沉吟片刻:“我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确认一番,或许关系到整个剿匪大局。请大家先行一步,我稍后定会赶往诺洛沙洲与你们汇合。”说罢,他将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远处正在分发粮食的宛漠沙商队。

就在这时,那个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女孩突然拉住了紫葡萄的衣袖:“请……请小姐带我一起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紫葡萄蹲下身平视着女孩,却发现她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为什么?那里很危险。”

“我要找我哥哥……”女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强烈的情感,那是一种混合着担忧与决绝的神情:“哥哥他……三个月前,也被抓到诺洛沙洲了,我一定要去救他!”

紫葡萄注视着女孩坚定的目光,雨水不觉间已打湿了披风,却无法浇灭她心中燃起的正义之火。看着女孩眼中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好,我们一起去。”

言至于此,她忽然若有所思地捋了捋额前刘海:“话说回来……小朋友,我好像一直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回小姐,我叫黄鼬。”

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阴云间透出一缕微光。泥泞的地面上,一串串脚印逐渐远离喧嚣的村口,朝着下游的方向延伸而去。

紫葡萄啧啧啧,我小时候还有这种黑历史吗?

江浪(苦笑)

江浪这应该是我和紫月的首次出场亮相,至于紫月在哪里,各位可以留心猜猜看哦

紫月(默然无语)

烛颜正文才死,番外重新打赢复活赛,欧耶

发冲呵呵呵……后面的故事会很精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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