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无味

入夜，寂静无声，此夜无风亦无星。

　　已是初夏，连平日里偶有蝉鸣蛙声也听不到，安静地叫人生怖。

　　子时，“…啊…”赵婉从睡梦中惊醒，热出了一身汗，“小红…小红…”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想是守夜的丫环睡得太沉。

　　她有些口渴难耐，只得自行下床取水。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烛光，缓步走至桌前倒了一杯水。因光线昏暗，又加上她刚醒，迷迷糊糊的，头似乎有些沉重。一滴无色无味如水珠般大小的物什，从房梁上滴落到她的杯中，也无从发现。

　　她甩甩头，用手背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一股脑的将整杯水喝了下去，感觉不够，想再续上一杯。迷蒙中，一道黑影从她身侧快速闪过。

　　“谁？”赵婉吓了一跳，手有些发抖，疑神疑鬼的四下打量，可再仔细看时，什么也没有。

　　想来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一定是前一天夜里看到那些不干净地东西，才会一惊一乍的，天亮后一定要请个道长回来作作法。

　　定下心神后赵婉又为自己续了一杯水，不远处的烛火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飘摇不定，最终熄灭。

　　突然的暗黑，赵婉又是一惊，“小红…小红…”她叫的有些急切，可依然无人应答，她内心的恐惧却在不断升温。

　　她小心地放下水杯，摸索着向床边靠近。突然一阵阴风飘过，赵婉呆怔地猛然回头，一张眼神空洞，且七孔流着鲜血的脸近在咫尺，“啊……”

　　待赵婉再次醒来时不知是几时，像过去了很久又像只是一会儿，她睁开眼，屋里灰暗的烛光依然亮着。

　　她完好的盖着被子，与平时无异，她出神地看着床顶许久，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可脑中闪现出她昏迷前看到的身影，她有些懵怔，有些分不清刚才那是梦还是真实的。

　　“小红……小红……”她又唤了几声守夜丫环，还是没人应答她，偶尔还能听到细微的酣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来刚刚她看到那个，应该是她在做梦，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要多心，深吸浅呼便想起身倒杯水喝。

　　缓缓起身，眼角的余光瞟到似乎有人站在她的床头，她回头一看，正是那张七孔流血的脸正歪着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

　　“…啊…”赵婉吓得抱着被子缩到了离他最远的床角，颤抖地说道：“你……你是人是鬼，不要过来……”

　　“帮帮我……帮帮我……”那人像是从五脏六腑发出的声音似的，嘴角流着血微张着，却没有开合动作，头部僵硬地摇摆。

　　赵婉已吓的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道：“你，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找谁去……不要来找我，我，我我我帮不了你……”

　　“你看到了，听到了，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他说着话时，七孔流出的血水更多了。

　　赵婉越看越恐怖直接把头蒙在了双腿之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过了许久，似乎没了声响，她心有余悸，偷偷地抬起了头，早没了那东西的影子。

　　赵婉吓出了一身冷汗，口干舌燥地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跑到外间将自己的丫鬟摇醒。让人将屋子点的通亮，一夜无眠。

　　她像疯魔了似的，在屋子里到处寻找，以确定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想着自己可能是最近心里压力太大了，今日又遭到月公子的百般拒绝，心郁难舒罢了，明日开些安神汤养养神便会好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缓缓坐下，就在她坐下的瞬间烛火突然熄灭，赵婉又是一惊，手中的杯坠在地上碎成了片，一阵凉风划过她的后颈，带着似有似无地怪笑，像是梦魇一样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久而不散。

　　“你听到了吗？”她快速紧抓住丫鬟小红的手臂，哽咽道。

　　小红不明就里：“小姐，你在说什么啊？听到了什么？”

　　“帮帮我…我在这啊…”那声音暗沉，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徘徊。

　　“啊……”赵婉惊叫出声，一直传到府中各处，把在睡梦中的赵国公夫妇也惊醒了。

　　赵婉吓得全身发抖，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声音就像无形的风，贯穿她的耳，轰炸着她的大脑，撕裂她的心，消磨她所有的理智。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小红急切地问着，赵婉已经魔怔了，再也听不到其他。

　　她惊恐的看向四周，直到大小便失禁，从木凳上直接摔了下来，晕死过去……

　　叠峦重山，在赵国公府的后山树林里，一棵枯槁的大树下，一黑衣人将古旧的骨埙【埙xūn，吹奏乐器】收入怀中，转瞬便没了他的踪影。

　　当赵国公夫妇赶来时，赵婉的院子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即便赵国公极力想将此事隐瞒下去，但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倍道推进，闹得满城风雨。

　　直到端阳节庆前，京城都一直在传，赵国公家的小姐，自从那日在旧廊见到一具腐尸后惊吓过度，时时梦魇，请了好几位大夫去瞧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怕是中了什么邪。

　　听说，请了青云观的道长和云泉寺的方丈去镇压都不起效果，一直抱佯在府。就连原先在舞勺宴，选上的端阳庆典跳祈福舞的资格也取消了，白白的将名额转送给了他人。

　　“夫人，老朽等人已是尽力…”一位大夫打扮的老者无奈地说道：“小姐得的是癔症，这身体上的疾病我等可医，可心里和脑子里的，恕我等才疏学浅，您还是去请京城里的医师们看看吧！或许他们有什么办法，或者什么灵丹妙药…我等告辞！”

　　言罢，几位大夫互相观望均是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

　　送走大夫，赵国公才从隔间走了出来，一脸的阴翳。“老爷，大夫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去请医师来看看吧！”

　　“不行，若请了医师，那就落实了婉儿的重症，”赵国公回绝道：“那以后如何谈婚论嫁，谁还敢娶她，说不定还会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人都这样了，还要那名声有什么用？”赵夫人道。

　　“她嫁不出去，老夫可以养她一辈子，但绝对不能因此事，叫人戳国公府的脊梁骨。”赵国公狠厉地说道。

　　“那些虚表的东西，难道比女儿的命还重要吗？”赵夫人痛哭起来：“老爷，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一提起这个，似乎戳中了赵国公的痛处，说出的话更加苛刻：“那还不是你肚皮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就算了，还是个没用的。”话后，连瞧也没瞧她们母女二人一眼，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赵夫人哭着，她坐在赵婉的床头，看着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的女儿，突然恨上心头。这相处了二十几年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凉薄。

　　赵夫人温柔的抚摸着赵婉微凉的手道：“女儿，莫怕，为娘一定会寻到最好的医师，为你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