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呐喊【1】

在这个人吃人的年代里，能保持一颗纯粹剔透的心，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一

李文书死了。

小茴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他，还是在西街那家名为醉仙楼的酒肆里，彼时，小茴还在那沾满了酒香的柜台上，蹦蹦跳跳地看着他温酒，看书，温酒，看书，周而复始，从不间断……

可是现在，小茴呆呆地站在这漆黑寥落，大雨倾盆的荒野里，看着早已没了气息，被弃尸荒野的李文书，默默地流泪，泪水顺着她翠绿光滑的皮肤往下，混杂着肆虐的雨水淌了一地，在花草的罅隙间汩汩而流，萧瑟而荒凉。

是的，一颗茴香豆也会流泪的，只要你认真看她的眼睛。

小茴是一颗茴香豆，一颗能跑能跳，能说能唱的豆子，关于自己修炼成精的这个秘密，小茴只告诉过李文书。

文书，文书，人如其名，李文书是个书生。

只可惜，爱读书的李文书生不逢时，在十九世纪末这个除旧换新的大时代洪流里，通读圣贤之书的李文书是步履维艰的，科举制度名存实亡，新式学堂不待见长辫子。

是的，李文书本着圣贤之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原则，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别在脑后，妨碍干活的时候就卷起来，小茴觉得他的脸很好看，温润如玉，一股子儒雅的书生气，即便是留着长辫子，显得脑袋光秃秃的，小茴依然觉得他很好看。

大雨依旧肆虐不止，荒野边的丛林里传出动物的哀嚎，显得阴森恐怖。

小茴怔怔地跳到了静静地躺在荒野里的李文书脸上，看着他那浓密如森林的睫毛，在水珠的扑打下变得湿漉漉的，一整片耷拉在眼角处。那双纯粹闪亮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了，像一潭被遮盖住了的死水。

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小茴的悲伤如一层层的惊涛骇浪，在心底里汹涌起伏。

她忍不住跳到他光滑的额头上，俯下身亲了亲。

二

小茴喜欢管李文书叫李郎，因为他是个书生，在小茴对人界尚且浅薄的认知里，书生就应该是“郎”一样的人物。

那一日，默默观察了李文书好几个月的小茴，终于鼓起勇气从碟子中的一大堆茴香豆兄弟姐妹里，跳上了那弥漫着酒香的柜台。

“李郎！”

小茴和李文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郎”两个字，小茴喊了好几声，虽然很费力地喊，但对于人类来说，声音依旧小得像蚊子哼，李文书隐隐地听到有人叫李郎，觉得奇怪，往门口瞅了瞅，又往各大觥筹交错的酒桌瞅了瞅，一脸疑惑的神色。

“李郎！李郎！”小茴又喊了两声，伸出细如发丝的双手双脚，在柜台上不停地往上跳，期待着李文书早点发现她。

“你？！”李文书终于发现了她，神色却从疑惑变成了铁青，一颗茴香豆，居然会说话，还有手有脚，会蹦起来？

“是我呀！”小茴笑着说道，收起了手脚圆溜溜地在柜台上滚来滚去，这是她向李文书打招呼的方式。

李文书只惊吓了一会，便恢复了平静，一颗茴香豆而已，能跑能跳又怎么样，他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死，如果有任何威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