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去外地集训,住着四人一室的宿舍楼。下铺的女孩叫柯菁,喜欢吃寿司,正值叛逆的年纪,喜欢着一个叫靳子昂的男孩。
世界上有很多人,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互相喜欢,又绝口不提。大约是因为这个,人们发明了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个周末休假日,家在本地的大部分都回家了,而柯菁就是整栋A1栋唯一的“小部分”——因为靳子昂不回家。
“这样,我就和他只隔一块草坪了”柯菁嘟囔着,像是许了个美好的愿望那样笑着。
仲夏的夜晚,下着雨,她带着我四处转转。在这个没有教练,没有宿管,也没有很多同学的夜晚之后,我再也见不到那天的柯菁了。
两个人的夜晚实在无聊,于是和寝室留下的几个女孩玩牌,输了就真心话大冒险。
我记得那晚玩的游戏是叫“非理十三张”。也依稀记得那个亮着灯的寝室里传来
“一开庭,二出主意,三同不同意……”那是游戏的过程。
“哈哈哈哈”那是魏婷魔性的笑声。
“我是猪!”那是澜溪在接受惩罚。
“我不喜欢了……”那是余心最刺痛的回答。
“柯菁你别抽烟了!”那是我。
是的,黑色的头发,清澈的眼睛,耳朵很软,老人把这叫做听话,训练之余也穿连衣裙,手机壳是多来A梦。怎么也无法将这样一个女孩,和抽烟联系到一起。
她是抽烟的,并且烟瘾很大。我经常帮她藏烟。
门口的宿管很严,零食和饮料都带不进去。我和她就把烟装在小包纸巾里,安检就过去了。
大约一点,雨已经停了。星空泛滥,那是我见过最完整的星空。
“又是你哦,吼吼”魏婷有些邪恶的笑着。
“嗯哼,说吧,什么惩罚”柯菁有些不耐烦,正要点烟,被我拦住了。
“行了奥,抽多少了?”
澜溪拿起柯菁的手机,翻出了靳子昂在的特别关心:“语音,我喜欢你”
伴随着我们的一整呼声,我乐于起这样靠谱的哄。对于不喜欢对方的两个人,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对于相互来电的两个人,这是机会。
“咳咳,我喜欢你。”
刚要放下手机,一声长震——“那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知道那不全是大冒险,靳子昂在等那个信息,不出任何意外在一起了啊!
柯菁依旧保留着烟瘾,我依旧给她藏烟。
那时候柯菁周一周四周五都晚上一点出门回家,早上七点进门继续睡。
她进门,我便去晨跑。
宿舍楼后有一个足球场,400米的跑道。每天早上我会去跑五圈,和一系列热身,九点去集合早训半小时。之后是一起吃早饭。
她呢?饭前一支,饭后一支。足球场边上,有一个台子,可叫天台吧,上面堆满了垫子,和一地的烟头。
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训练,晚训过后23点左右,靳子昂和柯菁会在天台上坐一会。
突然有一天,柯菁照常时间回来,脸色明显不对劲。
她一把把我拉起来,我当时在看书,一脸懵,差点开口骂她。她却先声夺人:“把我剩下的烟都拿出来”
“干嘛?”
“戒烟!”我从未见过她那么凶。
可这两个字我是完全不意外。不用说,靳子昂提的。我把烟拿出来,她把口袋里的给我。
“拿好了,都给你”
“哟,澜溪啊,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哈哈哈,西边吧!”魏婷魔性的声音让板着脸进来的柯菁笑出了声。
“帮我拿着呗!”她直勾勾的看着我。
“好好好!”我慢吞吞的把烟放进箱子里。柯菁目送她的宝贝们,一脸不舍。
不抽烟的柯菁爱上了口香糖,于是我又跑腿给她带口香糖。
靳子昂给她带水,带她训练,陪她打游戏,给她当出气筒。
终于有一天我不必给柯菁买口香糖,倒不是戒烟成功了,是靳子昂代替我的工作,给她买了各种口味的口香糖。
戒烟后的第二周,教练发现了端倪。原本和靳子昂搭档的柯菁变成我的搭档。而靳子昂的搭档变成了洋——一个萝莉型的女孩。
洋这个女孩给我的感觉很干净,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偶尔卖萌,潦倒终生。
和柯菁的反差极大。
柯菁是八月的野马,热情奔放。
洋是三月的春草,安静内向。
可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年纪。我不喜欢装嫩的,或说不喜欢洋。但是她很厉害,个子不高,一字马不成问题,晨跑2公里大气不喘一口。
起初她不知道柯菁靳子昂的事情,和他走的很近,吃饭一桌,训练一队,休息在一块。
柯菁看得出洋看他的眼神不对,也看得出他看她的眼神不对。
和所有狗血的剧情一样……
终于一样,洋躺在下铺向我们宣布:
“我要开始追靳子昂了,我喜欢他好久了哈哈哈”语气像是宣告,像是害羞,我说不上来。
我知道那十六个字对于柯菁有多刺耳。我侧身向下望,正在打游戏的柯菁眼神突然泛红,游戏的声音也突然很清晰。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东西你不要碰,最好看都别瞎※看,我脾气很好的。”她冷冷的回了洋。
洋起身,我知道柯菁“脾气好”,于是赶紧从上铺下来,险些摔倒。我怕她出手。
她没有。
谁知道洋又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可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啊?”
柯菁缓缓起身,什么也没说,走了。
等到我穿好鞋冲下去,她人已经不见了。
天台没有,训练场没有,靳子昂宿舍楼下没有。我跑向足球场——她在。
球场门锁着,她在跑,边咳边跑。我从旁边的台子往下跳。
我追着她跑,她简直像疯了一样。
到了,快到了,足球场的灯下,我一把拉住她:“疯了吧你,干嘛这么跑,你这样跑谁能知道,啊?”
“周五,组合对抗赛,就选靳子昂和那个※※。”
我一愣,按柯菁的个性应该挑战冠军的。她喘着,倒在足球场上,我在一边坐下。
“我和靳子昂说好了。”
“洋的事说了吗?”
“嗯,他和我装傻。”
“我提分了。”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周五,赢了就分,输了就忍。”
“嗯…”我不知道接什么好。
“好聚烂散,都散了还要什么面子。”
那是我至今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好聚,烂散。”
为了赢,柯菁疯了一样的训练。每天晨训都和我一起,这么一算,她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
我确实心疼。
每天九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我担心咖啡支撑的活动时间里,她会突然倒下。
原来。
一个人,可以为了喜欢而努力。
也可以,为了离开一个很喜欢的人去拼命。
“你不能这么练,冠军赛怎么办。”
“我觉得收拾人渣比拿冠军更有快感。”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冷漠。
“你……”我压低声。
“我知道,喜欢,很喜欢。”她打断我,步子迈得更大了。
我沉默,我其实想提醒她系鞋带。
星期五来了。
那天早上我没有去晨跑,去买药了,队医提了一个医药箱,塞满了药。我拿来一盒药,装满了我的担心。
在休息室,我蹲下给她受伤的右脚缠绷带。
“一会怎么个打法。”我问。
“你不用上,我一个人收拾。”
“别……”
“就这样!”她打断我的话。
“那你一会别用右脚。”我叮嘱她。
先上场的是洋,柯菁以27秒全队记录打败了洋。留下一阵呼声和洋的一地鼻血。
收拾收拾,比赛还要继续。
靳子昂不在状态,眼神飘着,很少见这个阳光的男孩子嘴角向下。
“开始!”,然后,谁都没有犹豫。
正常的比赛两分钟就能决胜负,这次比赛延迟到4分27秒。
靳子昂突然起腿,柯菁快速躲开了,随即出现痛苦的表情。我像是听见她伤口撕裂的声音。
“砰”柯菁右脚击头,头盔发出一声闷响。
分手了。靳子昂的耳后肿了,柯菁的右脚骨折了。
可能这就是“互相伤害”。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过柯菁。
洋给教练打小报告,举报柯菁半夜回家的事情。教练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都明白“冠军候选”有资格放肆。
柯菁回来了,走路还不是很稳当。
小组对抗赛以后,一切静默,我明白:疗伤需要时间,体伤,心伤都是一样。
冠军赛很快来了,柯菁靳子昂的成绩都很不错。
其实结果不重要,虽然分的很潇洒。
可我见证了柯菁一到靳子昂比赛就混入人群喊“加油”,撕心裂肺。
靳子昂压低帽子递给教练员两瓶水,“她没带水。”
我们在“感情”里常常分开,可是没有人教我们释怀。从来没有。现在想想,你失去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时候,怎么过去的。
洋呢?她走了,没有人问“去哪”,一张纸条出现在柯菁的枕头上:
“打扰到你们,对不起。”
柯菁很酷的把纸条揉成一个团,投三分的样子扔进垃圾桶。
集训结束了,正式比赛也结束了。我们都会回家,走我们来时的路,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靳子昂比我远,会先走。他走的那天,我哪都找不到柯菁。
她在哪,在干什么。一整天。
晚上一点左右。只有一两颗星星。
我回到寝室,柯菁坐在下铺,我进来时她偷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个很别扭的笑。
我把包扔上去,拿寿司抵了抵她的肩:“干嘛去了?”
我坐下来,她没有欣喜,没有接住,她一把抱住我哭。我拿着寿司的手停在半空。我感觉到她的悲伤在浸湿我的白衬衫。
很久一段时间,整个寝室只能听见她的哽咽。
“他看到我了……”
“我头都不回回回的走了……”
“我害怕回头也看不到他了。”
这是她支支吾吾的哭声中我能听出的话。她趴在我肩上哭了一个小时,像一个失去愿望的孩子一样。
“喂,别哭啦,寿司要凉了。”
从无话不说到有话不说,这就是我们的距离。
喜欢一个人,就像站在山谷的一侧大喊,只要等待,再漫长的回响也会来。
多年以后,柯菁的空间贴上了她和靳子昂的合照,评论区是满满的祝福。
集训隔年,柯菁的脚踝做手术,风险很大,很可能站不起来。手术前,她拨打了那个在黑名单躺了一整年的电话。
“喂,我要做手术了。”说罢就挂。靳子昂再打过去,就是黑名单提醒了。他找到了我,找到了魏婷,找到澜溪。软磨硬泡问到了柯菁的地址,做手术的医院。
住院部楼后的公园,我推着柯菁晒太阳。靳子昂出现在柯菁面前。我自觉的退开。
“你怎么来了。”
“不是打电话给我说要做手术吗,也不说清楚。”
“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吧。”柯菁转过轮椅就要走。
“小瘸子,去吃寿司吧。”靳子昂一把转过轮椅。
离得那样近,靳子昂眼里的光那样清澈——满眼都是柯菁。
那晚寝室里冷掉的那盒寿司,是靳子昂叫我带的。
那天温度刚好的那粒寿司,是靳子昂喂给柯菁的……
既然没有人教我们释怀,那便重蹈覆辙吧,只要是你,多少次都没关系。
我们会花很多年去学习爱,再花很多年去爱一个人。
希望你能找到那个值得你爱的人,也会遇到那个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