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话

答应回家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如今的家只是一个空落落的宅子而已。母亲前阵子因为生日宴的事情受到了惊吓，长年累月的郁结累积成了病症，便顺势也留在了度假村那边休养生息。家业重担全都落在郑号锡的肩头，三天两头国内外日夜颠倒地来回跑，但这想必也是他所愿的吧，名正言顺地接手，而不是...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闵玧其的开车技术很好，稳稳当当，以至于你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郑谕谢谢你...

氛围有些尴尬，你不自然地碰了碰鼻子。

闵玧其要进去喝杯茶吗？

本以为闵玧其会拒绝的，没想到他却同意了。你如同被赶鸭子上架，只好领着人往家里走，没想到正撞上了来家里拿文件的郑号锡。他的神态依旧是波澜不惊，细长的眼型没了笑容便更加淡薄，剪裁锋利的黑色西装衬得整个人冷若冰霜。

郑号锡你怎么来了？

很显然，他不是在对你说话。你看了看身旁的闵玧其，莫名有些心虚，他倒泰然自若，只说是来领一杯感谢茶便大咧咧跨入了客厅。在整理好思绪之前，你并不打算多和郑号锡纠缠，正准备也往里走去的时候，他却一把拉住了你的手腕。

郑号锡我们谈谈？

郑谕没有什么好谈的。

你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郑谕哥，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

郑号锡我知道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是小谕，我是真心...

郑谕既然晚了，就不必再说出来。

你挣脱了他的手，打断那句不合时宜的告白。

郑谕父亲已经不在了，不会有人再逼你，你可以做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郑号锡站在原地，看着你一点点离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那里，闵玧其正在等着。对方不常见的微笑，主动迈出迎接的脚步，使他猛然想起那个夏日午后的医务室里，男孩悉心为女孩上药的模样。偷走五年岁月的田柾国算什么，名义上的未婚夫金泰亨又算什么，无处不在的黑骑士的守护...才最为致命。

郑号锡郑谕！

郑号锡的喝止让你肩膀一抖，僵在了距离闵玧其几步远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郑号锡扯住，往家里拉去，只是没走几步就遭到了闵玧其的阻拦。

闵玧其郑号锡，适可而止。

郑号锡我们家的事情，似乎轮不到你来插手。警署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有空来喝茶呢？闵副厅长！

闵玧其保护关键证人，自然是我的公务职责所在。

你被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满是烦躁和郁闷。似乎不止金泰亨和朴智旻，原来所有的男人幼稚起来都一样的不可理喻。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两边各执一词的人，头也不回地朝二楼房间跑去，全然不顾被撇下的两人还在争执些什么，只管闷在被窝里，试图隔绝一切外界的嘈杂。

许久之后，你收到了闵玧其已经离开的短信，愉快的字眼透露着方才那场“战斗”的结局。紧接着，许凛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以一种中头奖般的兴奋告诉你，闵玧其作为直属上司破天荒地放了她三天假，希望约你一起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虽然有点搞不懂事情的走向，但你还是答应了。

郑号锡呢？或许已经离开了吧。门口等着的专用商务车辆，想必就是接他去机场的。但就连你自己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决心放下一切与郑号锡有关的事物时，内心的释然竟远远超过了不忍与难过。

少女怀春的悸动，在你想起被绑架那晚，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你拼尽全力扒在车窗上呼喊，他却迟迟没有追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在郑号锡的心中，也不会有郑家继承人位置来的重要，因为人是无比现实的动物。

傍晚。

尽管你再三强调自己想要一个人呆着，阿姨仍旧是放心不下，做了一大桌你往日爱吃的菜，又嘱咐这提醒那的，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住宅，往休息的旁屋走去。

依旧没有什么胃口，但秉承着保重身体才好继续战斗的心态，你还是尽力往嘴里多塞了几口东西。偌大的房屋，过分宽敞的餐桌，就算是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也绰绰有余的空间，到处都灯火通明，但还是觉得孤单。

这种孤单明非是需要简单的陪伴，而是始终无法倾诉，无法排解的空虚和痛苦，一到夜晚便纷至沓来。回想起这些日子，竟然觉得在警察局配合调查的时光最为充实。那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明确感，对办案有所帮助的成就感，让你久违地感知到了何为个人价值，何为生命，而这正是你最渴求，也是最需要的。

突兀的电话声打断了沉思，是正在度假村修养的母亲。出于担心多聊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咳嗽变得频繁，甚至呼吸急促，伴随干呕，你一下子变得心慌起来。

母亲没事，都是老毛病了。只要小谕从此健康快乐，我就一定会好起来。

你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才后知后觉发现泪水早就盈满了眼眶。　　

母亲好了丫头，哭什么，妈妈很好。你记得明天和阿姨说，让她把书房里我常看的小说啊，唱片呐，一块打包送过来，这山里也确实是闷得很呢。

挂断了电话，你来到书房，希望能够为母亲做些什么，便开始凭记忆开始翻找起母亲爱看的东西来。东翻西找间，一封夹杂在某本书中的信掉在了地上。空白的页面，没有署名，看起来未曾打开过。冥冥之中，好奇心驱使着你打开了它，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来信人的名字——金智雅。

【Before.】

看着那个像一只小鸟般轻盈的女孩就这样飞离了自己的身旁，郑号锡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种失落，恐怕要比父亲还在的时候，对自己的所有训斥叠加起来都要难受。而站在身前的闵玧其，更是刺眼。

郑号锡看来你一向喜欢多管闲事。

闵玧其并不准备再和郑号锡唇枪舌战下去，郑谕安全到家，自己也就没有再固守的必要，警局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郑号锡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对她的关心，还真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啊。

闵玧其你想说什么？

闵玧其眉头微蹙，他觉得有一些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情感，被扯了出来。

郑号锡你自己心里清楚。